一只小木箱
□李炳锋
自从我来到这个由陌生而变得亲切的城市,已经搬过五次家了。每次乔迁,妻子总是劝我把破旧的物品扔掉。可有一只很不合时宜的小木箱却从不舍弃。它四十公分见方,三十公分高,颜色也已由原木色变黄变黑,箱体上的字迹大都无法确认,唯有靠边的“小心轻放”四个黑色的仿宋字仍隐隐可辨。
1979年,经过了整整一个酷夏的企盼,当秋风送来清凉的时候,一张《济南供销学校录取通知书》终于送到了我的手里。就要告别贫穷的小山村走向省城了,17岁的我早早地就做起了开学的准备。
农家孩子的行装是简单的。一身衣服,两双鞋袜,三两个本子,四五件洗漱用品,外带一套被褥。被褥连同衣服、脸盆,母亲用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裹了事,可其他零碎东西怎么带,家人犯了愁。“等着!”父亲撂下两个字,风风火火出了门。
不一会儿,他就取回了一只小木箱,是村代销店宋叔给的。父亲用钳子把小木箱盖上的钉子取下,换上能来回翻动的折页,又安上两个绿色的门鼻,配上一把小黑锁,还裁开一张大大的白纸,把箱子里面糊了个干干净净。顿时,整个小木箱就变成了一件通体鲜亮的“宝物”。
我反复打开箱盖几次,兴奋极了,恨不得立马背上就走,把鞋子、书本、肥皂盒、小镜子、煎饼、咸菜等一股脑地装进去,重新锁好,扛起小木箱,嘴里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围着院子转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
开学的日子到了。天刚放亮,哥哥姐姐骑着两辆加重自行车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火车庞然地移动过来时,我激动得不知所措。
待挤进车箱,我已是满头大汗。再往里看,好家伙——人满为患,水泄不通,哪还有空座位呀!“小伙子,把包袱放到行李架上,箱子放到地下,你就可以坐下了。”在一位老者的提醒下,我一屁股蹲到了小木箱上。就这样,它第一次发挥了一举两得的作用。
火车开了,一阵凉风吹来,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来到学校,宿舍的条件比我想象的不知要差多少。二十多人挤在两间昏暗潮湿的平房里,上下两层的铁床一张挨一张,几乎无立足之地。报到了,就要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从小木箱里取出纸和笔,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能写字的地方。灵机一动,那就在箱子上写吧。我把小木箱搬到床前,坐在床上,把纸铺好,沙,沙,沙,一封家书很快写好。从此,小木箱就成了我的写字台。
刚入校时,学校里没有餐厅,学生打了饭菜需要回宿舍吃,这样,小木箱就又成了我的餐桌。每当吃饭时,我就从床下取出它,碗筷往上一放,饭菜皆香。
有一次,刚吃过午饭,一碗要喝的开水正在小木箱上凉着。不知什么原因,两个争论问题的同学动了手,其中一位后退时,脚碰到了箱子上,碗倒水洒。他们知道箱子是我的心肝宝贝,忙不迭地帮我把上面的水擦干。等我打开箱锁一看,里面的衣物全湿了。两个同学又急忙帮我连箱带物拿到操场上去晒,看着我心疼的样子,两人除了道歉,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晚上,把小木箱“请”回来时,才发现里头的纸面上,已留下了一道道水渍痕迹。
到了后来,学校里有了餐厅,还为每个宿舍里配了几张小条桌,我也从下铺调到了上铺,小木箱完成了它餐桌的历史使命,又变成了我的床头柜。除放衣物外,还继续发挥着写字台的作用,至今保存完好的三大本读书笔记,都是那时趴在小木箱上写成的。
两年的中专时光转眼就结束了。毕业后,我被分到了济南向阳毛毡厂,面对脏乱差的环境,心中的理想立即就灰飞烟灭了。懊丧归懊丧,日子还得一天天往前挪。
当时,我在车间干统计员,办公室既是宿舍又是厨房。因一张办公桌几人用,这样小木箱又派上了用场——菜案。做饭切菜时,就把菜板放到箱子上,不高不低正合适。吃完简单得没法再简单的饭菜,端详着患难与共的小木箱,顿有“因陋就简,苦中求乐”的感觉。
为了赶走寂寞,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长夜里,孤灯下,伏案疾书,把所经历的喜怒哀乐和对人生的感悟,都记在了一个个本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锁进我的小木箱,作为心语,视若珍宝。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从老家归来,眼前的一切使我惊呆了——房门大开,电灯掉下,暖瓶粉碎,橱桌被撬,纸簿散地,床上凌乱,室内一片狼藉。
我的第一反应是——小木箱怎样?当看到被扔到一角的它还在时,我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两行泪水流了下来。经清点,除小木箱里的12元钱和一条新做的派力斯裤子被盗外,用心血写就的日记完好无损。我激动地把箱子抱起,久久不肯放下。
后来,我从企业调到机关,生活变得安逸起来。住房,也从平房搬到了现今宽敞明亮的楼房。再仔细打量眼前的小木箱,的确与雪白的墙壁、整洁的家具、精美的物品不协调了,可我还是不忍心丢弃它。
心细的妻子用布把小木箱包好,放到了卧室的床下,让它与我朝夕相伴,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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