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美颜
女报记者 赵世彩
近日，快时尚品牌ZARA在微博上发布新彩妆产品宣传，用了有雀斑的中国模特李静雯，登上微博热搜，网友争论的焦点则是李静雯的海报照片“没用PS”、“过于真实”。
无独有偶，最近，女明星杨颖也因“美颜”一事引发争议，原因是杨颖在直播中尝试了网红美颜和滤镜，人们觉得比高清镜头下的她“要丑太多了”。
美颜，已成为一种“中国式审美”。
美颜之“无底洞”
——人们对于美颜的需求似乎像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上个周末的济南，天气不错。在一家甜品店里，新上的冰激凌球冒着白气，“这位童鞋，你再不吃冰激凌就化了！”被坐在对面的闺蜜催了好几次，梁冉冉终于笑着抬起了头。
闺蜜打开朋友圈，最新的朋友动态中，梁冉冉更新了一张自拍：看不到毛孔的皮肤，尖下巴、亮晶晶的双眼，外加“日系”滤镜，闺蜜摇了摇头，看了看对面“真实”的梁冉冉。
梁冉冉努了努嘴，让闺蜜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几个女孩子，举起的相机里，是清一色的美图软件，每个人在软件里，也复刻成了尖下巴、红嘴唇、白皮肤的样子。
“我活在美颜相机里，看，大家都活在美颜相机里呢。”美颜相机不仅让梁冉冉瘦了脸，美了肤，加上会找角度，她微胖的身材也在美颜相机里变得苗条起来。
在她手机里，至少有9个修图软件。有的修风景比较强大，有的拼图特别好用，有的字体和模板做得好，有的贴纸很可爱……
自2008年美图秀秀诞生到现在，中国人在P图上的进步可谓肉眼可见。
在应用商店里，你能看到上百款修图软件，从早期的一键美化，到卖萌的贴纸、表情，以及个性化的滤镜，再到现在，短视频也能内置美颜和滤镜。
在今天，不仅是网红，“美颜”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离不开的工具。有调查显示，在上传自己的自拍照时，一半人都会选择先P图。
《2017中国人时尚生活审美报告》数据显示，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图秀秀以17.7亿的累计下载量排名第一，美颜相机以10.9亿下载量位居第二，天天P图、360相机、Faceu激萌下载量均在2亿次。
全世界每隔0.03秒就有一个人上传自拍图像，而美颜相机每天会生产出1亿张自拍照，自拍者在美化照片上平均花费的时间是40分钟，甚至超过了化妆。
“朋友几乎都会用美颜相机，美颜过后还会再P 一遍，这好像是一种强迫症。个人认为看多了美颜镜头里的自己，就会对现实中的自己感到不满。”1990年出生的秦凌说，人们对于美颜的需求似乎像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可计算的审美
——现阶段的国人，审美走向无可触及的固化：锥子脸，无暇的白皮，高鼻梁，西化的大眼和刻意加长假睫毛，大胸蜂腰，缺一不可，甚至达到能用尺子量出来的标准。
在美图工具帮助下，我们瘦脸、磨皮、缩鼻翼、放大眼睛、消黑眼圈、丰胸、拉长腿……
这照片我P了哪？眼睛、鼻子、嘴唇、颧骨、下巴、胸、屁股、腿，其他地方没动。
美图秀秀的创始人吴欣鸿说，“人像美容”已经超过“美化”，成了使用频次最高的功能模块。一键磨皮、一键美白、瘦脸瘦身成为国人最爱。
光滑的脸蛋、发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美颜相机就像一个模型，把美的标准进行了统一。而我们与生俱来的个人特质，却被一项项淡化。
互联网时代，我们早就习惯于简单粗暴的获取信息。我们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一个人一天只有24小时，能关注的东西不可能随着信息获取渠道的增加而无限增加。所以，美颜相机按照“锥子脸大眼睛”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生产出来的美女最容易让人接受。
于是，当女明星杨颖尝试用网红美颜和滤镜直播时，模糊到只有白白平面的五官，与丧失了辨识度的脸，让网友们跳出来说：美颜滤镜“造出来”的网红跟女明星的差距高下立见，真正美的人还是少用滤镜。
但，ZARA事件中，人们又表现出了“中国式的美颜审美”。
ZARA在微博上发布的新彩妆产品宣传，用了有雀斑的中国模特李静雯，结果被人质疑刻意丑化亚洲女性。
被质疑的有两点：满脸都是过于明显的雀斑和有点迷离的眼神。总的来说，不够美，过于真实。
在ZARA的官微上，记者下载了李静雯这张没有被PS的照片。有雀斑，鼻子上有痣，甚至脑门儿上，还泛着油光，涂了唇膏的嘴唇上，唇纹明显。
有不少网友展现了PS的功力，帮李静雯“一键美颜”，把她的脸修得更具亚洲化的美，譬如眼睛变得更大，且加上浓密的人造睫毛，“削尖”她的脸。
被美颜后的李静雯，变成了国人审美下的“无瑕脸”，有人则做了实验，将美颜后的照片拿给外国人看，外国人的结论是：被修过的变白、眼睛大的李静雯更美，但他们更喜欢没有修过，满脸雀斑的那张照片：“因为比起另一张虚到一塌糊涂，千篇一律的美脸，另一张照片，她真实，独特，看起来更有魅力得多。”局部的“主观视觉”
——香港青年智库“MWYO”曾就年轻女性自拍并上传到社交平台的习惯进行调查，发现P图的女生较不快乐，而且自我形象认知偏低。
白、瘦、幼……美颜相机呈现的效果固然带有父权社会下的“男性审美”喜好，另一方面，美颜审美还源自于一种“主观视觉”。
有研究发现，当一个人自己看自己，和别人看自己，虽然同一个自己，却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自己看自己，无论是从镜子、照片还是视频，看到的其实只是一个反向的映射。所以，自己看自己，会更多关注自己的五官及轮廓，以及皮肤的颜色状态，有没有斑点和皱纹等细节。
而别人看自己，却是对眼前这个人整体的印象：高矮胖瘦、穿衣风格、发型配饰，更多的是来源于这个人的气质、神态、表情、讲话方式和动作，这是自己看自己的时候，很难捕捉到的细节。例如，你每次贴了假睫毛，自己在看自己时，无论在镜子里，还是在照片上，都觉得美美的，眼睛有神；可在现实中，你看到贴着假睫毛的人，第一反应总是，“她贴了假的睫毛”。
和睫毛等同，那些肉眼可见的双眼皮胶纸，被填掉的泪沟，埋进去的线，打了玻尿酸后，大约有0.0001秒略微僵硬、表情后置的脸，更不用说，那些用了6级、8级乃至10级滤镜的美颜，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些，让自己看自己美到赏心悦目的伎俩。
别人在正常日光下看，可以轻松地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有一张真脸还是假脸。
为了追求美，过度地虚化自己，这源于一种主观视角。每个人都有瑕疵，比如雀斑，大小脸……美不美不知道，但真实的自己也没那么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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