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鬼脑儿”

□刘琪瑞

在我的家乡鲁南一带,很早以前有正月初七吃“鬼脑儿”的习俗,现今年轻一些的已经不记得这个古老的民俗了。

“鬼脑儿”的说法大概有两种,一说是“外魔”,陈年的妖魔鬼怪、邪恶污秽之类东西在人间作祟,到了春节,天神下界,讨伐那些邪魔鬼祟,把它们的脑子吃掉,人们一年里才能平安度日；二说是“内鬼”,人们一年里积攒下来的晦气、烦恼事,在这天把它们统统吃掉消化掉,轻轻松松、欢欢喜喜迎接新春的到来。

为何选在正月初七这天呢?因为正月初七是“人日”“人庆日”,相传是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日子,西汉智圣东方朔《占书》载:“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八日为谷。”又曰:“初七人日,从旦至暮,月色晴朗,夜见星辰,人民安,君臣和会。”所以很早古人就有了正月初七过“人日”的习俗,要在这天做一些庆祝、祭祀等活动。有的地方乡民要吃“七样羮”,即用七种菜做成的稀粥在“人日”食用,以此除邪气、医百病。老家的吃“鬼脑儿”大概于此而来。

怎样吃“鬼脑儿”?老百姓最具智慧,做“小豆腐”吃。什么是“小豆腐”呢?就是豆腐脑儿加上野菜做成的吃食,野地里的野菜是“小鬼儿”,大豆脑儿就是“鬼脑儿”。这样,乡间的老婆婆带着小孩子,冒着料峭寒风,踏着斑驳雪影,到野外的麦田、菜畦、树林里寻寻觅觅,采挖野菜。天寒地冻的,这时节的野菜品种也很少,一般有荠菜、婆婆蒿、羊蹄儿(面条菜)、小根蒜。择洗干净用温水浸上,甭看这些在冻土雪地里僵巴巴的野菜棵子,经了水气润泽立马精神起来,鲜灵灵、亮汪汪的。用青石小磨把发泡好的黄豆磨成汁儿,不用去渣,与那些野菜一道,做成饭菜兼备的“小豆腐”,那滋味鲜香无比。过年连着几天吃鱼肉面食吃腻了,以小豆腐换口味,吃下去特别熨贴。

这里面蕴含着养生之道。这些野菜都是保健菜,比如荠菜,不仅是一种具有清鲜之气、醇香之味的野菜,还是有名的中药材,民间称为护生草、地菜,古人誉为“灵丹草”,是“天然之珍”,全草入药。现在中医学认为,荠菜性味甘平,具有明目、清凉、解热、利尿、治痢等药效。其花与籽可以止血,治疗血尿、肾炎、高血压、咯血、痢疾、麻疹、头昏目痛等症。再如婆婆蒿,又称抱娘蒿,十字花科播娘蒿属,不仅是很多人爱吃的野菜,亦可药用,有祛痰定喘、强心利尿、通肠润便之功效。而大豆脑儿除具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外,还有提高人体免疫力,降低患高胆固醇风险,养胃益脾、清热润燥、排毒养颜等功效,与野菜结合,药食养兼备,相得益彰。

而早春踏青挖野菜,人们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在田野中呼吸带有泥土芬芳的新鲜空气,吐故纳新,既寻得了几样野蔬,品尝春天的味道,又放松了心情,找到了乐趣,还锻炼了身体,有身轻似燕之感,确是难得的修身养性好方式。

而今,吃“鬼脑儿”这种貌似封建迷信的习俗早已湮灭了,可这种吃食传承了下来,不过很少有叫“鬼脑儿”这种阴森森的名字了。我老家一带叫的名字多,做得稀的叫“沫子水”,做得干的叫“渣豆腐”,各地叫法最多的是“小豆腐”,老济南的“甜沫儿”也是由此而来,还有的地方叫青子、渣饭等。不仅仅是在年节里吃,平时吃腻了大鱼大肉、美酒浓汤之后,也常吃这些粗渣野菜做就的农家饭,回味乡情之类的东西,总有氤氲的怀旧情绪升起。当然,常吃平实清爽、有滋有味的小豆腐,对我们的身心健康也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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