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扇面画

□刘荣芹

这事儿要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说起。

一个星期天回娘家,见客厅方桌上摆着几件折纸手工,有大树、小房子、松鼠、狐狸、小猴子等,组成一幅生动的画面。“谁折的,手这么巧?”我惊奇地问。“是我叠的。”父亲在里屋应答。我走进去,见他坐在写字台旁忙着,桌面上摆着一本发了黄的翻开的书,上面有折叠的图形,仔细一看全是日文。“你还懂日文?”父亲点点头说:“我年轻时,在日本人开的马场百货店学徒时学过。”我问这本书是哪里来的,父亲告诉我是在收废品的车上买的,还买了本拓片呢。说着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木板作封面的册页,上面刻着《西湖雷峰塔藏经》。他说这是民国13年塔倒了以后,在废墟中发现藏了950年的陀罗尼经卷。信众将这经卷刻于塔砖上供奉,这就是那塔砖当时的拓片,到现在也有五六十年了。

那天吃午饭时谈到这事,父亲叮嘱我们:最近济南有些老街巷拆迁,不少人家搬家时把一些老物件都当废品卖了,你们以后在马路上多注意下废品车,有可能买到好东西。母亲听了接话说:“你往家买了几十年的破烂,老了还想遗传下去啊?”我们都笑了。

那时收废品的人大多都拉一地排车,收的是破衣烂絮、破铜烂铁和旧书废纸等。有时也会收到可以用的像水缸坛子、铁锅铜盆和旧钟旧表等,这些会被图便宜的人买回去再用。

事后有一天,二弟在朝山街上与一个收废品的擦身而过,本能地回头往车里看,只见里面有一大捆破旧的线装书和一些破烂。他叫住了那人,凑上前去翻了翻,不感兴趣,正要离开,见废纸下有几把折扇柄用麻绳捆着。拿起来看,上面满是灰尘,大部分扇面已脱离了扇骨。见是些老物件,就问要多少钱。对方答:十块。“十块?”二弟随口重复。那人以为嫌贵,忙说五块也行。

二弟拿五块钱买下了这捆破扇子。走到家门口,他在地下摔了摔,去去浮土,提着进了门。刚要往桌子上放,母亲连忙拦住:可别弄脏了桌子,放到地下吧。父亲走过来打眼看了看说:“咱用的折扇,上头的字和画都是印的,这些可是手写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谁喜欢就留两把吧。”

记得那天老同院大李来串门,临走时挑了一把完整的,说回去当扇子用。我和姐姐每人也拿了两把。我用报纸包好,回家塞在了大橱下。

一天二弟来我家,说他有几幅字画要去裱糊装框,那两个扇子面镶到镜框里会很漂亮。我忙找出来,拿起一张已经脱落下来的扇面看了看,见上面画着几棵树,树的上方有十几个字,依稀认得“庚辰长夏”、“鲁卿先生”等字样,落款竟是“冰心居士写于济南”。当时我正在教小学语文,课本中有一篇《再寄小读者》就是冰心写的,立刻觉得很亲切。我把这画和另一幅写满字的扇面交给了二弟。

我去二弟家取镜框时,发现他也装裱了一幅扇面画。画面是绿树、小河,河上还有小船,非常喜欢。便对二弟说:“我用这幅字换你这幅画吧。”二弟笑着说:“不换,你喜欢就都拿走吧!”我高兴地回到家,把冰心的画和那幅字挂到了书房窗户的两侧,把刚要来的画包好放到了书橱顶上。

一晃几年过去了。一次,有个朋友来串门,看了扇面画后说:“这画要真是冰心的,得值一万多块钱呀!”他走后我心里起了纠结:还能是假的?怎么证明它是真的?我又端详了一番,上有“庚辰”二字,推算一下应该是1940年。那年冰心来过济南吗?她这幅画是送给鲁卿先生的,鲁卿是谁?百思不得其解。有个喜欢书法的朋友说,他见过冰心的字,又瘦又长,像一根根小棍。这幅画上的字不像冰心写的。我不甘心,到处求证。

丈夫见我上了心,安慰说,这好办,下次咱去北京时打听一下冰心住在哪里,上门去问问就知道了。

丈夫有个老同学叫鲁敏,现任中国孔子国际书画研究院院长。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过书画展,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海外版等多家媒体报道过。

一天,鲁敏来我家做客,还没落座,我便把他带到书房,指着墙上的镜框说,快帮我看一下,这是不是冰心画的?鲁敏看后笑道:我还真没对冰心的书画专门研究过,不敢随便说。不过从作品看,艺术水平很高,很大气,画中有诗,字也写得有功力,绝非一般书画家所能为。他走向另一个镜框,仔细看了看,“吆,你这幅字可不得了啊,是王震写的。”“王震是谁?”我问。“清末民初的大书法家呀!”我心中大喜。忙从书橱顶取下保存的那个镜框。鲁敏看后高兴地说:“这幅画也是王震的,在你家能看到他的真迹,真是幸运幸运啊!”

鲁敏问了这些扇面画的来历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当年那捆扇子里还有谁的作品?”我说,我还真问过。大弟拿走过两把,一个是淡红色的洒金扇面,虽然褪了色,但还挺漂亮,上面写着几个字,谁写的也记不清了；另一幅是五个翰林每人写的一句诗,读不太懂,好像是给其中一个翰林的母亲做寿的意思,这两把扇子后来都送了人。大李拿走的那把用了一阵儿,坏了就扔了。姐姐那两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当初不仅没看扇子上的字画,竟然连买了几把都没数一数。

鲁敏沉思了一下说,看来那一捆扇子的主人,应该是收藏名人字画的。一幅小扇面相当于一平尺字画。冰心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很有名气了,那这幅扇面画就应该是真的。

我写完这篇文章,被一个晚辈看到了。他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说,冰心字画用的署名确有“冰心居士”这四个字。

至此,可以证明这幅扇面画是冰心的真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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