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济南
阿菩
来济南之前,我正经历着人生中的一场失败,心情在我的旅行笔记上,演奏着不甚愉悦的篇章。
一路上,窗外晃过的种种景观,雷同得几乎像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各种模板,千篇一律的楼房、高架、植被……无法闯入我此时的心境,无法让我糟糕的心情哪怕有那么一丝改变。直到那座城市出现了。
下高铁时,一座完全不同于南方的都会迎面映入。这是一座不同于南方的城市,路是如此之宽,建筑是如此之大,高耸的植被间隔也大于我所熟悉的家乡,细细品啄似乎并无不同,但空间架构上的差异还是让一股大气充满了胸臆。这是一种格局上的对比与变化。
曾有执笔的旅人说,环境能够改变心境,环境的气质变化能够改变心情的气质。
多日来的苦恼,一下子去了许多,我忽然想,也许最近貌似跌入谷底的糟糕境遇,其实是反弹的先兆呢。
旅途上的湖光山色,亦是人生路上的高低起伏。
我跟随着采风的大部队,行走在济南的街头,亲掬着一眼眼的泉水,品着清茶,听着那一个个的曲艺。
舜山也好,济水也罢,这都是我在历史书上所熟知的。然而现在却已经被一个个的山庄、一条条的道路所取代。
也许历山就是虞舜曾待过的地方,也许雷泽就在附近却已经干涸,在沧海桑田之后,这个城市已经有了太大的变化,甚至就是济水,它奔向黄河,而后又随着黄河奔流到海,三千年下来,大河的轨迹也改变了不知多少次。但从考古推测来看,这里的人仍然是三千年前的人的子孙——无论是身高、面部特征还是一些渗入到文化基因中的性格特征,都是如此。
济南七十二泉,泉水带着微澜,映照着我的身影,也映照着我的心。泉水入茶,水甘中暗藏着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茶涩。然而舌根的涩味,却更增舌尖的甘甜。仔细想想,人生不如意处多在,而欣慰处亦多在,我粤地有歌谣传唱着:“人生际遇,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欢笑多于唏嘘,那是安慰,而总算二字又包含着多少无奈。安慰者是泉甘,而唏嘘者是茶涩。
鲁地与粤地,山水不同,但山水楼台间的人生体验,其实又无大异。
曲艺带着古味,那是不知多少代京津冀鲁的艺人,在一都二省的颠沛流离中凝练出来的人生,诙谐中暗藏着浅薄着所不能品味的悲凉。然而在悲凉之后,他们却仍在嬉笑怒骂,在砥砺前行,不然,哪里能将这门艺术传承至今。
最老的艺人,年龄已经与我去世的外公相仿,因为坐得近,我都能够看见他袖摆不能控制的颤抖,然而老人家依然站在那里,一如他的先辈们那样坚强地屹立在时间的洪流中,任其冲刷,直至于老。老先生随着年华必将逝去,然而只要曲山艺海还有传承,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一刻,这种文化传承中所承载的坚韧,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波澜。多日来的积郁,就像随着济水回归了大海,这真是一次流畅的宣泄,我再抬头,与这座城市离别的日子已经到来,站台的那一边,是放下负担的彼方,是更加远大的前程。
又一次,我在高铁的座位上,通过窗户玻璃透视外间,刚刚走过的城市,就像一帧帧的截影,上一刻的风景,忽然间就变成下一刻的回忆。我眺望着远方的风景,想着以后的期待,看着依旧雷同的景色,想象着自己一定会再有不相同的人生。在上一刻,有一个城市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心里,在下一刻,或许也将有一个人向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发起进攻。
旁观自己的命,保持乐观的心。
我阖上了笔记本,期待着我下一段的旅程,下一秒的人生。
谢谢你,济南。
作者简介
阿菩,原名林俊敏,当代知名网络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广东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自2005年开始发表作品,至2018年创作逾1200万字,独立创作并结集出版文学专著11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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