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寺的归去来
作者：飞天
飞天
作家简介
飞天，作家、编剧。目前是中国作协会员、山东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济南作协理事、中央统战部首届自由职业者高研班学员、山东统战部新知联理事、中文在线数字出版集团签约名家。
重上灵岩寺，再见四十泥佛，如同老友重逢一般。济南各地，佛像极多，似乎没有一个地方的佛，如灵岩泥佛那样，次次给予我深刻的感受。
泥佛之美，在于有神。在我眼中，四十泥佛尊尊都有其独到的神韵、独特的故事。
一同参观采风的王哥对泥佛有更深层的看法：“试想一下，宋代距今千年，那时的工匠就能够准确地把握人体结构，在雕塑过程中加入解剖学原理，让每一尊泥佛都‘活’了起来。后来呢，赵宋之后的千年里，蒙元、朱明、满清的雕塑家们，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好作品？朝代更替之间，工匠们似乎丢失了传承，这么好的泥塑工艺完全断代，岂不是最可惜的事？灵岩寺泥塑获得的赞誉越多，就越证明这种断代的可怕。”
的确如此，泥佛之所以饱受梁启超、贺敬之、刘海粟等大师们的赞誉，就是因为其“少且精”。
“那样的话，工匠技艺的传承，究竟断在何处呢？是因为朝代更替时的兵荒马乱、烽火连天吗？”我问。
“不仅仅是战乱，问题出在人心——这是个很深的哲学命题，慢慢体会吧兄弟。”王哥回答。
身在千佛殿中，为当年创造泥佛的工匠们神工鬼斧的技艺而目眩神迷，无法深思。只有站在殿外，沐浴在苍松翠柏送来的山野清气中，我的思想才能纵横驰骋，遨游于中国五千年历史长河之中。
下山时，迎面遇到十几辆南方来的旅游大巴，车上坐的满满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南方游客。“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泥佛赶上了好时候，盛世、欢歌、兴致、人心。”王哥感叹。
王哥两次提到“人心”，这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知道，过去四年，王哥穷尽心力，创作了一部描述他家乡真实历史的长篇大作，大河入海，风云激荡，在中国文坛引发了很大反响。
在那本书里，王哥不断反思人心与人性、恩情与仇恨、杀戮与拯救、兴盛与衰败，将自己的人生哲学全都融入文字之中。人性复杂，人心难测，自古如此。
离开远在深山的灵岩寺，立刻进入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市区，参观位于科技最前沿的浪潮集团。从古至今，一小时时间就到了。
其实，在浪潮参观时，灵岩泥佛还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
王哥提出的问题引发了我的深深思索——“从宋代泥塑工艺断代的命题中，我们究竟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教训呢？”
提到两宋，必定会提到宋词。
采风团都是作家，个个都有苦读唐诗宋词的经历，对于这两大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从来都是推崇备至的。
那么，我其实也可以仿照王哥的话，对所有同行们提一个问题：“我们、我们中国作家对于历史文化、唐诗宋词真的已经有了足够的传承了吗？或者说，李唐赵宋的盛世文明是不是同样在后面的元明清三代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断代之厄呢？”
大明湖的夜航船上，我把自己的这些不成熟想法说给王哥听。
“断代无处不在，后一代对于前一代的知识精髓总是无法完全吸收，挂一漏万之憾，时有发生。我为了创作长篇回乡采访，同样意识到，自己对于家乡历史的无知。我的家乡有很多五百年历史传承的手工作坊、美食小店，在明清地方志里都有记载的，现在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王哥说。
田园将芜，胡不归？
我和王哥有着同样的感慨。
城市的兴盛崛起，正式宣告着农村的衰落破败。
“仅有传承是不够的，表面的传承只是虚构的繁荣，我们真正要秉持的，是取其精髓，弃其糟粕。比如今天，我们在灵岩寺应该学习感悟的，不是感叹那些保留下来的伟大技艺，而是思考我们怎样在今天杜绝断代悲剧的出现；在浪潮，我们应该感悟的是，国际大潮冲击之下，今日的国民怎样助力国家发展，怎样支持国货，振作精神，共同创造属于中国的未来……”王哥说。
他不仅仅是纯粹的文人作家，更是一个有着三十年从业经历的良心记者、媒体
人，所以看待任何问题，自有自己的眼界、立场和格局。
“田园将芜，但并不需要过度悲哀，只要凝聚人心，就能在荒芜之上，创造更美好的家园。”这才是王哥真正想表达的。“今日的陶渊明式‘归去来’，绝不是归隐逃避，更不是《论语》说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而是振兴乡村、挂职村官等等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盛世是靠举国上下一心实干创造出来的，而不是等、靠、拖，空谈出来的。”王哥继续说。
从小，我无数次背陶渊明的“田园将芜胡不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等千古名句，并被其文字中表达的对乡野的热爱深深感动着。
在王哥这里，这种感动有了全新的诠释。
夜深了，游船行驶在大明湖的梦幻灯光秀之中，这是任何文字难以表述的美丽场景。
家园济南正在崛起，振兴乡村、携河发展、新旧动能转换先行区、轨道交通、济西湿地、保泉建设……这应该才是对“胡不归”的正确解读。
王哥并不评判对错，而只讲自己的感受。
“也许，作家和文学，都需要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归去来’？”我说。
王哥深深地点头：“一个有文学梦想的人，应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文学，而不是追逐潮流。看好你自己的心，然后跟随自己内心的方向。”
这些话引起了我深深的反思，近年来，参加过多次中国作协、省作协组织的学习培训，深刻体会到，作家的创作活动一定是要跟上时代发展步伐的。
从前那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宅写作”方式，已经远远脱离现实。
当时代要求我们大力书写现实题材时，选择什么样的恰当文体进行创作，就成了一个方向性的重要选择。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作家如果与时代的列车背道而驰，最终的命运，或许就像这一尊尊北宋泥佛一样，独坐灵岩寺，云深不知处，被外面的世界遗忘。
伟大的时代诞生伟大的作家，伟大的作家一定是追随着伟大的时代而成长的。
网络只是工具，追逐虚无幻想的作家，最终困于虚无幻想。
只有脚踏实地，把创作的热情与蓬勃发展的新时代融合在一起，到人民中去，到国家建设的第一线去，才能写出真正触动人心的作品。
就像作家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的经历教给我们的那样，人在哪里，心在哪里，写作的突破口就在哪里，作家的阵地就在哪里。
作家的“归去来”，不是小隐隐于山，而是追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红色战车，以文字为翼，前进，前进。
这一次“揽阅湖光山色·抒怀天下泉城”中国作家济南行的采风活动，看的是山水风物，表的却是人心自白。
灵岩寺泥佛带给我的深刻触动，是真正的心灵上的“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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