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啊，真好
□钟 倩
济南的第一场秋雨，我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迎接的。作为老病号，进出医院无数次，但我仍是忐忑不安，说不上来的敬畏。这次是全面体检，拿到需要检查的单子，我就穿梭在各个科室之间，排号、等候、检查，大概就是这样的流程。可是，每一项都像是对身体的隐秘对话，外人听不见，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一般来说，抽血化验排在最前面，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一针扎上，采集血液。我倒不是怕疼，而是担心指标，自从得了类风湿，指标起起落落，整个人就像患上敏感症，特别小心。贾平凹先生说过，“病是小死，死是大病”，话语充满禅机，其实就是一种意思，要直面自己。我觉得，体检正是直面自己的一种仪式，指标就是一种参照。
记得当初住院时，每当下午门诊送来化验单，病友们就争先去护士站领结果，那场景就像领成绩单，几家欢喜几家忧，不外乎三种类型，指标正常，皆大欢喜；指标异常，满脸忧惧；任由高低，心态从容，热烈讨论今天晚饭是喝馄饨还是吃鸡腿。
化验检查直接关系着人的内心感受，但数值只是参考，无需过犹不及。然而，人面对自己身体的时候，普遍不够认真，抑或是说对它不够爱惜和尊重，所以体检时才会如此焦虑。就像我在五官科检查的时候，这位医生年过五旬，头发稀少，戴墨色厚玻璃眼镜，当他对我说张开嘴巴“啊”，我就张开嘴巴“啊”，稍后我随口问道，“医生，我牙齿没问题吧？”他满脸严肃地回答，“我看嗓子，不看牙。”当时，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痛恨自己老是犯低级错误，还不是因为牙不好，心虚。
正位胸片、心电图、B超，久病成医，我对这些检查的研究似乎也越来越深入，然而，了解得多不代表对自己身体就了解得多，仍然存在多余的担心。B超检查室外等候的人最多，检查得也最慢，终于轮到我的时候，简直有种上帝赦免的感觉。做B超遇到男医生是第一尴尬，比这更尴尬的是躺在床上宽衣检查。或许，只有进了医院，每个人才会被打回原形，显现出“臭皮囊”的本质，人与人的差别，不是官位、贫富、房车、穿戴，甚至也不是有无疾病，而是内在的健康与否。我想到。
B超室里，厚厚的窗帘挡住外在的光，十二分的冷气使人汗毛直竖，多少有些不适。当我躺在检查床上，深呼吸，慢慢放松下来，忘记自己在哪里，开始听从内心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这个时候才是你与身体的促膝对谈，真正顿悟到身体是一座神殿，有着太多的秘密和太多我们的不了解。似乎是检查到甲状腺的时候，我听到医生小声地对旁边的实习生说道，“你看，血流充沛，年轻啊，真好！”我突然意识到年龄带来的优越感，这句话如一剂强心剂，无形中给了我些许勇气。
回家的路上，大雨倾盆，汽车如船，在水流中缓缓前行。此时没有了早上出门的慌乱，却平添了几分不安，惦记化验结果怎样，紧接着是各种好的联想。这个时候，耳畔响起了男医生说的话，“年轻啊，真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进行身体的履职！大朵大朵的雨花敲打着车窗，很快氤氲出朦朦胧胧的白色水汽，我的灵魂似乎也来了次清洗，瞬间释然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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