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开启第二次旅程

济南时报 2018-07-16 15:16 大字

2006年和2008年,吴晓建的父母先后实现了遗体捐献的愿望。2012年,他也进行了遗体捐献登记。 记者王汗冰 摄

山东福寿园遗体(器官、角膜)捐献纪念广场的纪念碑 受访者供图

裴风岐展示他的遗体捐献证书记者王汗冰 摄

6月,裴风岐和袁桂芳参加红十字会登山活动。

受访者供图吴晓建一直保存着母亲的遗嘱记者王汗冰 摄

为了捐献遗体他花费半年说服儿子

尽管近来天气炎热,但67岁的裴风岐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他的小背包。背包最外面的夹层里放着一张蓝色的卡片——“遗体捐献卡”,卡片上有他的名字、编号和医院联系电话。“这个卡我带在身上,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人家看到这个卡上的信息,能及时联系到医院……”今年3月份,他办理了遗体(角膜)捐献登记,成为一名遗体捐献志愿者。

从去年填写志愿表开始,裴风岐原本和谐的家庭就起了“波澜”,孩子们的反对,让他和老伴袁桂芳始料未及。不过,经过半年的沟通,孩子们理解了父母,也作出了让步。在济南,像他这样的还有一群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遗体(角膜)捐献志愿者”。洞悉生命的意义,他们想用自己最后的光和热,为他人延续生命。

裴风岐和袁桂芳是重组家庭,18年前,他在一次驴友活动中认识了她,后来两人一起外出旅行,一起参加社区的活动,一起做志愿者……家庭关系一直很和谐,孩子们对二老也很孝顺。

去年6月,裴风岐陪老伴参加好友徐凯心脏移植重生一周年感恩庆典,俩人被触动了,作出了遗体捐献登记的决定。“以前也听说过遗体捐献,有这么个概念,但是比较模糊,他(徐凯)前年做的换心手术,去年周年纪念的时候请大家一起去见证,他们祖孙三代一起做了登记,我们很受触动。”袁桂芳说。

半“威胁”半劝说儿子终于签字

2017年10月23日是老两口一块填表的日子。把登记表领回来填写没什么难的,拿给孩子让他们做委托执行人时,这个和谐的家庭却出现了“波澜”。“孩子一听说我要遗体捐献,很反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裴风岐说。

对裴风岐的儿子而言,传统观念教育他的就是要孝顺父母,父母百年后让他们入土为安,可父亲的选择让他内心很是挣扎。不顺从父亲的意愿,他便是不孝;可顺了父亲的意愿,会不会被人说闲话……袁桂芳的儿子也同样纠结。

裴风岐用了大约半年的时间与儿子沟通。在他的观念里,他希望孩子是真心接受他的选择,“这样我才能安心。他要是糊弄我,阳奉阴违,最后不给我执行,不就白搭了”。

在遗体(角膜)捐献登记表上,他勾选了三项:角膜、遗体和器官。“死了捐出器官,生命还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现在技术发达了,一个角膜能让好几个人恢复光明,多好!”成为志愿者后,裴风岐才知道以前出现过悔捐的情况,医院的车到了,家属不愿意,最后只能空车返回。

“这本就是自愿行为,家人不同意可以一票否决,但如果是角膜、器官捐献,悔捐就好比是剥夺了人家的希望。”这或许是裴风岐为何坚持一定要让儿子真心接受的原因。

经过半年的沟通,裴风岐的儿子最终在登记表的委托执行人一栏填了自己的信息。“我半‘威胁\’他给我签的,我说‘这是我的遗愿,不给我实现才是不孝\’,”裴风岐说,他敢这样“威胁”儿子,无非是见孩子已经接受了,就差临门一脚了,“有一次我们聊天,他也透出自己以后也要捐献遗体的意思,是个双赢的结局”。袁桂芳的儿子也同意了做她的委托执行人。“今年是我本命年,我想等明年选个特别的日子去交表登记,跟上他的脚步。”她说。

生前不怕手术刀死后何惧解剖刀

在遗体捐献志愿者中,两代人对遗体捐献存在分歧的情况不在少数。“传统思想都说‘入土为安\’,让人改变这种想法不容易,”裴风岐说,原本他以为老人有这种想法的比较多,没想到自己孩子也用这个理由来反驳。在他看来,火葬早已异于传统的“入土为安”,与其烧成灰放进骨灰盒埋了,倒不如把遗体留给医学院的孩子们学解剖,不仅能保护环境,还能培养好医生。

裴风岐的志愿者朋友里有医生,他们告诉他,解剖学是医学教育的基础,但能够提供给医学生们实践的遗体太少了,如果医学生闹不清每一层的皮肤、筋膜,一刀下去弄不好就会出事。“你敢让没上过解剖课的医生动手术吗?一位已经实现遗体捐献的老先生就说过‘生前不怕手术刀,死后何惧解剖刀\’。”

裴风岐有时也会跟老伴讨论,买了墓地,十年二十年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呢?“随着城市发展,用地越来越紧张,几百年后,墓地会不会迁址这谁也说不好,墓地价格也不低,何必花这个钱徒增负担呢?再就是现在小年轻还有几个知道怎么上坟?捐献者有纪念碑,清明节、寒衣节有追思会,大家一起悼念挺好。”

路过花丛,沾一身衣香

吴家骧、李闻诗(吴晓建父母)、王显明、山崎宏、孙宏琦、吴金红、孟宪陶……在山东福寿园遗体(器官、角膜)捐献纪念广场的纪念碑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他们献出了生命最后的光和热,为人类健康和医学事业发展作出贡献,也让自己的生命用新的方式延续下去。

遗体捐献登记2596人,已实现捐献346人;角膜捐献登记1152人,实现捐献223人。这是截至今年6月底济南的统计数据。“最早一年只有十几例登记,现在一年有三四百人登记,实现捐献几十例。这种纵向的变化是很明显的。”市红十字会遗体捐献工作负责人周蔚说。

尽管捐献数在增长,仍难以满足医学需求,一些难解的问题依旧存在。遗体捐献往往陷入不可说的尴尬境地,“一位阿姨自己印了宣传材料,就在社区被人误解了,”周蔚说,山东是齐鲁文化之乡,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要重塑人们对遗体捐献的认知还需要讲究宣传时机和平台,不然会适得其反。

在实际执行时,有时还会遇到志愿者本人非常愿意,但因家属反对无法执行的情况,也就是“悔捐”。周蔚说,“整个社会的认可和理念是非常关键的,所以说志愿者服务团队很重要。首先是要让人知晓,其次是让家人尊重你的想法,最后是要获得家人的支持。”她说,说到底是要让大家从更高的层面理解生命的意义。

路过花丛,沾一身衣香。这些志愿者相信,在生命的第二次旅程,有缘的人可以再见。

两代人与三代人的捐献故事

沿着你走过的路

对遗体捐献志愿者而言,死亡不再是不可言说的忌讳,而是生命的全新开启、生命价值的开敞。与裴风岐一样,济南的遗体(角膜)捐献志愿者同在“生命的延续”群里,拿到捐献证书的那一刻,他们安了心。因为“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可以坦然生活了”。多元价值观并存的时代,像火种一样散布在城市角落的他们,用自己的经历影响着更多人逐渐接受遗体捐赠这一理念。

执行了父母的遗愿也确定了自己的归宿

64岁的吴晓建拥有双重身份,他既是父母遗体捐献志愿的执行人,也是一名签署遗体捐献志愿书的志愿者。在吴晓建家里,父母的合影摆放在柜子上,照片里的两位老人笑靥如花。当他从屋里拿出一摞文件放在茶几上,能从动作中感受到他对它们的珍视。这些荣誉证书、申请表、遗嘱……都是他父母捐献遗体的资料,每一份都被他用袋子套了起来,每拿起一件他都是轻轻地把套在外面的袋子拿掉,再慢慢翻页解释。

吴晓建的父母是济南市首对夫妻遗体捐献者。早在1993年,他身为医务工作者的母亲就曾立下遗嘱想要捐献遗体,她曾说“去英雄山占个格子有什么用,与其化作灰烬,不如留下一点光明或益处给后人”。那时,吴晓建费了不少周折才联系到山东大学医学院遗体接收中心接收。“不像现在直接找红会登记就行,那个年代不知道去哪里能办,联系上山大医学院后还去作了公证。”

2003年2月,吴晓建父亲86岁生日那天,老两口留下遗嘱并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他们看到这个证书就安心了,”他拿起两本绿皮的遗体捐献证书说,父母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过得平静安稳。三年后,吴晓建父亲离世,他用镜头记录了三位医护人员将父亲的眼角膜取下的过程,他们用担架将老人抬走时,他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这也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2008年,吴晓建的母亲突然去世,像当年看着父亲离开一样,他看着他们抬着自己母亲的遗体从眼前消失。

“爸爸您放心吧,我们照顾好妈妈了。和您一样,妈妈也顺利实现了你们的遗愿,为医学教育事业奉献出了你们的最后,履行了遗体捐献的手续。”这是吴晓建母亲去世后,他写给已故父亲的文字。

两位老人遗体捐献的愿望顺利实现,吴晓建履行了对父母的承诺,但在最初的那几年,他却很难走出来。“那是老人的心愿我支持,可我心里能不难过吗!”没有骨灰盒,没有墓地和墓碑,吴晓建只能和哥姐看着照片写下一些文字,作为他们独特的纪念方式。

与母亲一样,吴晓建也是一名医务工作者。2012年生日那天,他也像父母亲当年的选择一样,领回登记表登记了遗体(角膜)捐献。

从“接受一颗心”到祖孙三代登记捐献

裴风岐夫妇的朋友徐凯患有扩张型心脏病,3年前病情加重,8个月的时间里就住了6次院,体重骤降60多斤,卧床不起,还出现了心包积液和肺动脉高压等症状,只剩心脏移植这条路。当时,排在徐凯前面的还有14位患者,配型配对后只有他完全符合,2016年6月21日,他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

“捐与受是‘双盲\’,我不知道捐献者的姓名、情况,只能默默向他致敬,如果没有他,我怕是2016年都过不完。”手术过去两年了,58岁的徐凯身体情况越来越好,能像从前一样跟歌友聚在一起唱歌,还能经常带着家人外出旅行,这些他和家人此前想都不敢想。

徐凯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思考遗体捐献,随着身体康复,他作出了遗体捐献登记的决定。“我是遗体捐献的受益者,我能想到的回报社会的方式就是我自己也登记遗体捐献,不管是救人,还是做医学研究。” 他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家人,不仅得到了支持,母亲和女儿还提出也要一起登记捐献角膜。

去年6月,徐凯在济南举办重生一周年感恩庆典,邀请200多位亲朋做见证,讲述了自己的换心经历,包括裴风岐夫妇在内的亲朋听后感动不已。当天,徐凯与母亲、弟弟和女儿同时签署了遗体(角膜)捐献协议,祖孙三代四人同时成为捐献志愿者。

两年了,每到清明节、寒衣节,徐凯必到捐献者纪念碑献花,带朋友去参加捐献者追思活动,逢人必讲捐献遗体的重要性。在他的影响下,几位朋友陆续进行了遗体(角膜)捐献登记,裴风岐、袁桂芳等人还投身红十字会捐献登记工作站的工作中,作为志愿者向更多的人普及捐献知识。

我们帮助过的人碰到就等于我俩遇见了

去年12月,济南市红十字会在博爱之家设立捐献登记工作站,每周固定时间由志愿者值班。“原本我是志愿服务队的群主,后来我把群交给了志愿者,让志愿者管理志愿者,让志愿者为志愿者服务,”济南市红十字会遗体捐献工作负责人周蔚说。

“以前经常遇到有志愿者来了之后说早就有想法但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想办这个事的人知道该怎么办理,然后推进到让不了解的人了解,最终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周蔚说,志愿者们就好比火种,他们通过自己的经历讲述给不了解的人,让更多的人认可遗体捐献。

7月7日,记者见到了在捐献登记站值班的两位志愿者李文成和杨翼。他们与吴晓建一样,既是捐献者家属,也是志愿者。去年12月,杨翼与丈夫一起登记遗体捐献,1个多月后丈夫离世。杨翼说,拿到捐献证书后,才真正安心了,“等我走后,说不定哪天我们帮助的人会碰到,不就等于我俩又遇见了”。

“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可以坦然生活了。”几位受访的志愿者说。死亡对他们而言早已不再是忌讳,作出决定、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生命的定义和价值变得更加广阔。(记者孔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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