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海棠树
□巩绪发
有些事情的确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记忆。我近来常常忘记许多刚刚经历的事或遇到的人,比如昨天读过的诗文典故,几天前共餐的人,然而,有些人物与故事,却一直不曾忘却,无论多么久远。
去年此时,我辞了从事三十年的大学机关工作,来到美术学院做了一名专职的书法教师,也就从那时始,步行去美术学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穿过住宅区的西侧小门,沿着稷下湖北岸的水泥路一直向西走,路的尽头是北稷山,在北稷山的东北脚下是一片面积不大然而生机勃勃的海棠园。大约十几年前的春天,植树节当日,基础建设方兴未艾的理工大学在这里植树绿化,我、恩春,还有保卫处的张连功老师,我们三人自然地形成了一个小组,边说边笑着培土浇水,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我说我们选一个地理位置特殊而容易记住的地方种树,等我们老了,再来看看我们亲手植下的这些海棠树。于是,我们就走到那块地的西南角,沿着直角在路边种下了呈三角形排列着的三棵海棠树。昨天,再次经过此处,或许离着6月15日渐近的缘故,我蓦地想起这十几年前的故事,我记得植树那天,恩春穿着机关一工会的运动服,一片纯粹的深色藏蓝中醒目地在领口和袖子上嵌了一道隆起的白色细条,恩春有力地挥着铁锹,大声地开着玩笑……路恩春身体健硕魁梧,仪表堂堂。他是学文学的,却长了一副运动员的好身板,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虎虎生风。他喜欢爬山,也喜欢暴走,他还喜欢演说评书快板,说起《岳飞传》《杨家将》《武松打虎》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通顺流畅,一气呵成。2015年11月7日,我们同游台儿庄,再赴抱犊崮,身着蓝衣肩跨红包的他笑声朗朗,健步如飞。在镖局影壁前,他手持长刀,潇洒而敏捷地做着武术动作,“发哥,来一张。”旋即,又换一个动作,“发哥,再来一张。”俨然武林高手。岂料,仅仅二十余天后,忽然得到消息,路恩春突罹疾患,并远赴北京、济南、秦皇岛诸地,遍寻西医、中医等。我由起初的震惊,不相信,渐而不停地为他担忧起来。然而,2016年6月15日,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还是无情地传来,恩春走了……
恩春生前经常评论我的文章和书法,每次都直言不讳地坦诚己见,他也是最关注我微信的朋友之一。那一夜,我和许许多多关心他的朋友们一样都久久无眠。“扬眉评弹岳家军,璇子飞脚健儿身。忽有病魔入肝胆,世间再无路恩春。”次日凌晨,我找出半年前他在船上朗笑着和我们挥手再见的照片,附了这样的句子,配发了一条微信。在大片的留言中,我没能看到我期待的名字,我知道,此后永远不会了。
忽然又想起山师打球的日子,想起球台前恩春的生龙活虎与爽朗笑声。2003至2006年间,我在山东师范大学研修书法美学,恩春研修现当代文学。课业之余,我们常常穿过车水马龙的文化东路,去学校北门外的山师乒乓球俱乐部打球。恩春人高马大,力道十足,打起球来,左右手交换,咚咚作响。打完球后,我们常常小聚,这个时候往往是恩春的天下,生性豪爽的他,诙谐幽默,风趣十足……
当年我们亲手植下的小海棠树,如今已蓊郁成林,每年四月,万花盛开花团锦簇,可是,恩春呢?恩春已于两年前的此刻去了天国。熊孩子太不守诺了,三个植树人,你是最小的,却早早地不辞而别……
自你走后,对你的思念始终萦绕在我们心间。临近你的周年,朋友们,当然更有你的妻女,大家都在谋划着做点什么,以寄托我们的缅怀。2018年6月15日,朋友们相约来到我们共同植下的海棠树前,大家默哀肃立,思念难寄终有寄,我改用周恩来总理歌咏樱花的诗章算是我们送给你的小小礼物:
“海棠立山脚,柳叶绕湖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两年前,你走时年仅46岁。我们谁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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