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斗图，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牛津词典2015年史无前例地将“笑哭”的表情选为当年的年度词汇。emoji版本的《白鲸记》

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采用“图像化写作”创作的作品iOS系统中的emoji系列

本期主持：闫珍珍

点评嘉宾：济南日报记者宗宗张展铭澎湃新闻记者傅适野网友：纸、布鲁Blue、Actin、Jiwon529、Candice、诺斯然

■委托人：李女士

■方 式：读者来信

■话 题：表情符号现在已经深深渗透到我们的线上生活，互发表情已成为新时代社交礼仪。然而,在为科技进步叫好的同时，那些乐于欣赏文字美感的人，该如何面对？

打开微信聊天窗口的时候，不妨停顿几秒问问自己：如果不发表情，我们还能愉快地聊天吗？答案是不能。这当然缘于表情符号的兴起，语言学家加文·卢卡斯写了一本《绘文字的故事》（The Story of Emoji），把它们说成是有史以来成长最迅速的语言。比如当它们在2011年加入iOS键盘时，大约只有10％的账户发言是带表情的，如今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50％。乔治亚理工学院的一项研究发现，绘文字甚至有将它们的前辈颜文字（emoticon）排挤出去的势头，这项研究根据的是对推特用户的分析。

那么，这种风靡社交网络的图像语言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呢？上世纪90年代末，日本人栗田穣崇设计出绘文字（emoji）系列表情，2007年被苹果使用在首款智能手机中，开发了绘文字键盘，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最新的苹果发布会，已经将绘文字（emoji）表情进化为动态绘文字（animoji）。

新社交语言哈哈＝滚？

一位同事感叹：“现如今要证明自己在笑，真的需要好努力哦！”以前只需要打“哈哈”就可以了，而现在，“哈哈”跟“滚”的意思差不多，“哈哈哈”是“好无聊”，“哈哈哈哈”代表“敷衍笑一下”。你至少要笑到六七个哈字才能表示是真的好笑，这变成了我们约定俗成的一种社交礼仪。而好像在我们今天的日常社交中，类似这样的“潜规则”还有很多。

所以，你为什么沉迷发表情？可能因为你说不明白话；你的朋友为什么总是给你发表情？因为他们懒得跟你说话。你体会一下。

@纸

反驳别人的时候加个 ，会显得你比较客气。

这一条真的可以说是生活的智慧了，我们示范一下：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你这么说简直是搞笑@布鲁Blue

“我去吃饭了（我去洗澡了）”的意思是：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已经稍显尴尬了，在气氛攀登上尴尬高峰的前一刻我想刹个车，但这不代表我真的要去吃饭或洗澡哦。

让我们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结束谈话——@Actin

“不聊了我去睡啦”的意思是：我现在要开始我的睡前仪式：玩手机了，还有很多朋友圈和微博等着我去刷，我要借此了解一下国家大事，直到5分钟内连刷三次都不再有新的朋友圈和微博出现的时候，我就真的要去睡了。

@Jiwon529

表情包三连击：尴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发表情包就可以了；但发表情包不一定是要跟你斗图，可能是说话题可以结束了我还有事儿；互发表情包几个回合，就代表聊天即将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终止。

@Candice

不回别人微信前最好不要发朋友圈。@诺斯然

社交方式在不断发展的同时，“有礼貌”的定义也发生了巨大改变。以前普遍遵循的礼貌和规矩，因为在使用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被人添加了附加含义，而偏离原意：比如微微一笑以表敬意，可能现在看来却十分迷幻；“呵呵”过去真的是正经笑声，现在却是嘲讽第一词汇。另一方面，从前被认为是“没礼貌”的举动，因为时代的变化，也变得可被接受。比如聊天随时开始和结束，没有正式的招呼和再见，在微信中就是常态。因为当今的很多交流从线下变为了线上，因此沟通中的许多非言语线索（表情、语气、肢体）就被过滤掉了，表达礼貌的态度就更加困难。因此我们产生了表情包、颜文字去弥补那些消失的非言语线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礼貌。

不断革新的图像会对文学形成冲击吗？

与越来越丰富的表情对应的，是人们在社交网络的交谈和表达逐渐抛弃文字。

法国作家奥利维埃·罗兰在一次采访中谈及对于用emoji进行小说创作的可能性时表示：“短信替代了古老的通信方式，短信可以出现在小说里，广告也可以出现在文学中。但文学不能变成短信或广告，否则它就不是文学、我们能够也应该让语言‘吞下\’许多东西，但这里头不应该包括语言本身的消失。Emoji小说？也许会有意思吧，但不能称其为小说。Emoji是为了写得更快，它不细腻，不微妙；文学的目的不是快快快，它应该是细腻而微妙的。”和奥利维埃·罗兰持类似观点的人，是坚定的语言捍卫者。但是否有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呢？一种关于图像的艺术和全新的法则？如果平面化的图像已经大行其道，开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为科技进步叫好，又乐于欣赏文字美感的人，该如何面对？

傅适野

2010年，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迈的《白鲸记》（Moby Dick）就被“翻译”成一本由emoji构成的长达736页的书。面对这种情况，有些人会唱一曲关于文字的挽歌，认为在这个由新媒体和新技术催生出的读图时代中，一种语言的复杂性和语言之美正在丧失，那种在和句子中的其他词语的关系中定义自身的意义，以及那种通过由不同词语组成的句子以及由不同句子组成的段落中营造出来的文学美感，正在丧失。

意大利诗人、作家，20世纪初未来主义运动的带头人，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曾在其一幅作品中，试图用图像来消解文字的作用，以抵制“文字中心主义”。他尝试一种“图像化写作”，即试图将文学文本建立在视觉图像的体验上，刻意突破句法、语法和标点的现实。在作品中，文字被排列成各种图案，文本中充满大小不一的字体型号，并穿插数学图案和符号，或者印象主义色彩的花饰底纹，由此来描摹色彩、图像、味觉或者声音。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或许没有料到，在将近百年后的今天，他当时创作的具有实验性质的艺术作品，正在变为现实。没有句法、语法和标点的表情表达已经成为人们日常交流的主要形式。表情语言让我们获得更多表达自由

达尔文认为，人类在发明语言之前就有了面部表情，因为它们对生存至关重要——人要先能传达危险、厌恶，或许还有喜悦的情绪，然后才会发明词语来匹配它们。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表情并不一定是社交的进化，也不是什么新生语言，反倒是所有语言中最古老的一种。

我们可以看到，国内外相继提出了微表情的概念，随着时代的发展，网络表情也越来越多样化。但无论怎样，表情的传播属性始终没有改变，人们往往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表情得到很多信息，相对的，我们也可以通过表情给别人传递信息。当然，表情媒介绝对如此简单，就其特性而言，普遍性、易识别性、多样性、隐喻性、串联性都是值得深挖的角度，而其传播手段、媒介环境、社会功能等更是可以进一步探讨的课题。

宗宗

在日常聊天中，我们越来越习惯于甩出各种表情和带文字的表情包，除了少打字带来的便捷，也是因为在聊天过程中找到了真我。

聊天中，我们需要表达波澜起伏的心情，而文字不能让人想象到表情，所以才需要表情代替文字。而现实表情又做不到如此浮夸，所以我们又用表情包来帮忙。

另一部分人羞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或为了维持一种“形象”，难于讨论和表达自己的观点，而表情包的横空出世，让它变成了一块遮挡表情的面具，“我发这个表情，但我不一定真的这么想。”借表情包说，获得了羞耻心免疫，也抛却了自己的责任。

互联网时代，人们之间的沟通除了文字，形式变得多样，除了图片、gif图甚至动画、视频沟通，无论是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都裹挟了千万倍于字符信息量上限的信息量。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的革命，而我们获得了更多的表达自由。张展铭

20世纪原创媒介理论家麦克卢汉曾提出，媒介即万物，万物皆媒介。媒介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对此，我在研究生毕业论文中提出了“表情媒介”的概念，认为表情其实是最该认识的“媒介”。

表情，顾名思义，是表达感情、情意。媒介，是使双方发生关系的人或事物。在我看来，表情便是一种最常见的传播媒介，在生活中，人们通过它来互相传递信息，其实我们都不曾发觉，在人类的整体发展中，它一直被人们潜移默化地使用着。

如果你是一名学生，面对充满微笑的老师，你是否更愿意听课？你不开心时，看到网上“表情帝”们的搞怪表演，能否开怀一笑？如果你养宠物，为了教训随地便便的它，故意摆出生气的表情，它是不是撒腿就跑？或许，这就是表情媒介的魅力所在。

我们知道，语言是我们生活中最常用的沟通方式，可现实是，很多人在网络中已经开始更多运用表情对话，在这里，我并不觉得是语言的退化，相反，是人们更开始注重表情，认识表情。毕竟无论在哪，我们都不愿意做一个“蒙面大侠”！

（本版稿件采写/本报记者 闫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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