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福溪村
□姜春勇
到了村头,不由得暗暗喝彩,村如其名,好一块福地!
福溪村位于广西贺州市,湘桂两省交界处,是由五座山峰环绕着的一块平坦山谷。喀斯特地貌特有的造型奇特的峰峦形态,层峦叠翠,宛若天然画屏。
听村里人介绍,唐末宋初时,人们便开始在这里垦荒建村、繁衍生息、安居乐业,无旱涝之患,少战乱之虞,犹如一处世外桃源。
村头有一处地下泉水喷涌而出,在石头间跌宕回旋,自北向南流淌,形成一条清溪,从村里汩汩流过,滋润着土地,养育着村民。这一泓溪水被视为给村里带来了福气,遂名为福溪。
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变迁,福溪村至明清时已是远近闻名、环境优渥、官宦辈出的南岭地区名寨。
福溪村历史文化遗迹众多,素有“一溪、二庙、三桥、四祠、十三门楼、十五街巷、二十四戏台”之说,村里竟有两处国家级重点文物遗址,由此可见这里厚重独特的历史人文底蕴。
进了村落,沿着蜿蜒的福溪,在约一米宽的大石板街上漫步,街上有石,石下有水,大小如一的青石板横卧中间,两边纵向镶嵌着一块块石条,故又称“三石街”。可以想见在当年的条件下,修建这条近一公里长的石板路堪称一项浩大的工程。据史料记载,作为潇贺古道的重要关口,沟通中原与岭南的通道,这里曾“古道繁忙,车辙不绝,商贾穿行,货运不息”,只叹沐千载风雨,昔日平整如砥的石板路早已变得凹凸不平。
石街面向福溪一侧,在青砖素瓦的老式民宅、店铺之间,耸立着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高大门楼,立柱抬梁、飞檐翘角、雕龙画凤,现存有13座。不少门楼还挂着“文魁”“进士”“武举”之类的大牌匾,这些牌匾最早的可追溯到明朝,是当地大家族所建,成为各个家族展示门第荣耀的标志。门楼的两侧如果放有刻着莲花、蝙蝠等图案的石鼓,就说明这个家族出过进士。据当地人说,福溪村历史上出了5位进士和30多位官宦,对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来说,确实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令人意外的是,走进每一座大门楼,你会发现,里面并不是几进几出的深宅大院,而是一条深幽的青石板巷道,两边才是相毗邻的栋栋民宅,小巷串联起本族的各家各户,各大门楼间又有通道相连,构成一道密集的交通网络,形成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布局。这些门楼最宽的达8米,最窄的也近3米,进深也有好几米,门楼更像个风雨廊,既是这个家族聚集区的大门,也是族人聚集交流的场所。
“宋代理学鼻祖周敦颐就出生在贺州,福溪村周氏一族的先祖就是周敦颐……”对于到福溪的游客,村民都会骄傲地这样介绍。至今,周姓仍是这里的第一大姓。
据福溪村周氏族谱记载:“先祖周敦颐宦游路过此地时,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便留下一子在此安居。”至今村中存有周氏宗祠,又称“濂溪祠”。濂溪祠内壁上有周敦颐《太极图说》的摘录:“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
一般史书认为周敦颐生于湖南永州。周敦颐是不是出生在贺州无关紧要,何况这里距离永州不远,周敦颐的父亲又曾经在贺州为官,周敦颐和贺州有关联是肯定的。
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周敦颐所倡导的“天人合一”“至诚”“主静”的学说对这座山村的影响无处不在,福溪三绝之一的生根石(另两绝分别是十三门楼和百柱庙)便是最好的例证。
在福溪村,随处可见凸立地面的生根石,这些青石大小、形状不一,有的嶙峋起伏,有的光滑如镜,有的凸立于大石板街的两侧,有的和房屋地基融为一体,有的竖立在大门楼旁,有的成了戏台寺庙的基石,还有的立在民宅天井里宛若一座盆景。
建于明代的濂溪风雨桥桥头就有几块巨大的生根石,半人多高,乌青发亮,行人出入都要侧身而过,尽管让人们进出不便,但屹立在桥头千年之久的生根青石至今仍保持原汁原味,没有遭到损坏,默默护佑着村民。
始建于后唐末年的百柱庙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该庙最大的特色就是百柱抬梁,榫卯结构,没用一颗铁钉,尤其是中堂22根立在莲花礅座上的高大木柱,皆为古楠、水杉木,质坚如石,叩之锵然,其中的一根木柱就是以一块大型生根石为托柱石礅,我不禁为古人的奇思妙想叫好。
村民与石头和谐相处,并没有将其当作“拦路石”搬离,而是称其为“生根石”加以膜拜。当地传统观念认为,这些石头比祖先更早就植根在这里,汲天地之精华,乃阴阳之凝合,是福溪的灵性之根,福气之源,是生命力的象征,不可凿毁,也不能移动。因此,这些生根石就这样原封不动,与人和谐相处,犹如一块块纪念碑,述说着当地人对大自然的敬畏,对天地合一理念的践行。
福溪村之所以人才辈出、学风甚炽,自然和周敦颐的影响分不开。这,让我想起周敦颐曾经在重庆合川兴办州学,使合州人才辈出的一段历史佳话。在合州,他写下了《养心亭记》,提出“去人欲,存天理”的命题,成为宋代理学的奠基之作。现在,合川还有不少地名与此有关,如濂溪祠、爱莲巷、书院街等。
站在清流潺潺的福溪边,我忽然感到贺州与家乡渝州因周敦颐而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关联。喔!不仅仅是周敦颐,那些影响至今、泽被后世的优秀传统文化,令我们在走一走脚下的青石板,蹚一蹚涓涓的福溪水,看一看眼前古朴祥和的景物时,顿觉心里很安静、很踏实。
做个福溪人,真好。
(原载于重庆日报数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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