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母亲·雨搭
□ 陈 奇
1984年秋,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实现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母亲新建的一处院落总算落成。
还没等房子干燥一下,就急不可耐地让母亲从租住的蜗居,高高兴兴搬进宽敞明亮的新房。可我却没有就此止步,手摸着满嘴唇上的大泡(因劳累过度上火)在想:房子宽敞了,4间大堂屋,但母亲当年结婚陪嫁使用至今的老大床、老柜子、柜橱、桌子,几十年被老鼠咬、虫子蛀得已破损不堪,四条腿都不一般长了。虽然母亲仍看着是宝贝,但此时今非昔比,应该为老人家添置几件新家具了。干脆一鼓作气,再作作难,制作些家具。决心已下,我不动声色筹钱。买了些平价木材,再配些廉价的三合板,找来木匠洽谈好工费,很快就加工成了八仙桌、条几、椅子和较时髦的双人床等。上漆之后,明晃晃的照人影。在屋当门客厅一摆开,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连声对我说:“二,咱家咋恁好哎,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笑着说:“娘,这是真的,不是做梦,这就是你的家。”
为母亲圆了住房梦、幸福梦,我也就没有心思了,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1985年4月,有关部门给了报社一个报考大学的名额。领导看我还没有大学学历,就鼓励我报考。可又说报社人手少,编采任务重,只能边工作边复习迎考。我已是三十而立,倍加珍惜这次报考大学的机会。可从四月份开始,到七月份参加高考,仅有三个来月的时间,因我初中正值“文革”,几乎没有学东西,高中又仅上三个月就进了工厂,所以,要从初中开始课程复习。于是,除上班外就是学习,通宵达旦,拼了。应该说是上天的眷顾,我忐忑不安地走进1985年夏季高考考场,竟有幸考中南京师大新闻系,按现在的说法,属于一类重本,且是带着工资上大学。
转眼到了1986年夏天,我上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放假前夕,在去学校不太远的一家企业采访时,无意中听对方讲,他们刚刚研制成功一种又薄又耐用的新型石棉瓦。技术人员还说,这种产品是目前国内搭建大型车棚以及民用各种雨搭最理想的材料,其使用寿命可达50年以上。我马上联想到为母亲新建的房子,如在房檐下用此瓦做一排雨搭,下雨时中间屋门和两侧单间及厨房门之间来回出入、走动,母亲就不淋雨了。
想到这里,我下决心买瓦。鼓足勇气向厂长讲了这个想法,他被我一个远离家乡、在异地求学的学生还为老母亲住房的雨搭操心所感动。便参谋说,做家庭住宅雨搭,整张瓦太长,也不安全,可以从中截断,一分为二,每一块七八十公分长就行,并可使用有些毛病的次品瓦,可省一半的钱。能用此瓦给母亲的房子做雨搭,在菏泽家乡应该是首创。我喜出望外,粗略算了一下,就买了15张。我将整张瓦掂了一下,少说也有30来斤重。这样总重量要达四五百斤,且体积大,不宜搬倒。我不由得作起难来。回到学校宿舍,晚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如何把这些雨搭建材弄回菏泽。菏泽汽车站每天都有发往南京的车,于是,我想办法与菏泽汽车站的朋友取得了联系,说明了要麻烦他的事情,并说托运费该付多少就付多少。他满口答应,车辆很快就落实好了。接着,又几经周折找地板车、找同学帮忙将所买的瓦拉运到车站,等到和司机师傅接上头,把瓦一一弄到客车车顶上,用绳索网罩系牢,接着打电话给家乡的亲朋好友,让他们拉着地板车提前到车站等候。一切安排妥当,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终于等到学校放暑假的这一天,头天晚上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急不可耐地敲开了母亲的家门,边向老娘问长问短,边两眼盯着屋檐下的墙壁,各屋门之间的距离,雨搭支架应安放位置等,又计算又画图。因我曾在工厂开过车床,搞过电焊,干过维修,这些技术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开始时需要边构思边施工,有时还需要返工重做。按照既要坚固又要美观的原则,施工进度慢了一些,因为下工和上工均是我一个人。为了赶进度,我干起活来不知道累,不知道吃饭喝水,每天从天刚放亮干到天黑,一刻不停。母亲心疼我,可越催我休息我越干,她急了:“小二,你咋这样,有这么好的房子住着,到天堂了!可你好了还想好。一个雨搭早安晚安怕啥,万一把你累坏了,我还有法儿活吗?”母亲声音哽咽,擦起泪来。我赶忙从梯子上下来,装着很轻松的样子坐在她身边,边喝水边和她聊天。前后连续奋战了10来天的时间,母亲房檐下齐刷刷的崭新雨搭宣布完工。欣喜之余,我看到还剩点下脚料,又一鼓作气。为房子后面的三个小后窗也制作安装上了小雨搭。下雨天开后窗,也不向屋里潲雨了。这些天来,我累得到劲,人也瘦了一圈,脸晒得像包公,与放假时的白面书生相比,俨然成了两个人。
说来也巧,雨搭刚完成,就下起了连阴雨。我看到母亲在雨搭下,从这个屋到那个屋来回走动,再也不淋雨,不用担心滑倒了,如此心想事成,把我一切的辛劳都化解得一干二净。待我把原计划在暑假要办的各种事情全部完成,假期也过完了。竟然来不及向妻子问问工作,向儿子问问学习成绩,就匆匆忙忙踏上返校的归程。
在列车上还一路回味着为母亲安雨搭的前前后后,回忆着母亲一生把我们兄弟几个拉扯大不容易:上个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法院工作的父亲被卷入一起冤假错案。从行政十几级的大干部一下子降为24级,家境一落千丈。一家人随父亲到被下放到黄河岸边的高庄李村一带劳动。没地方住,就被公社安排到为灾民所建的于高庄集南地又称南新村的荒郊野外三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居住。后来,一家人回到城内没房住,就在他人的两个房子中间旮旯里搭成了所谓的房子里住。床放不下,母亲只好把两侧的土墙挖了两个小洞,把床硬塞下去了。后又相继在县广播站西边和老一中西边两个大水坑边沿、阴暗潮湿的其他人都不住的小土坯房里暂时安身。
回忆到这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一生命运多舛:上个世纪30年代,三四岁的她就跟着外祖母走村串户乞讨。战争年代,已是初冬时节,母亲跟随担任鲁西南游击大队大队长的外祖父及其队伍,为躲避敌人的追捕,她和大人一样脱下棉裤,举到头顶上蹚黄河。上个世纪60年代,母亲又为我们兄弟几人能吃上饭去上学,两三个人才能推动的大石磨她一个人推着磨面,每走一圈甚至半圈就要喘一喘。当我们晚上入睡后,她又将儿子们的一个个脏棉裤拆了,到家西大河破冰洗净,再连夜烘干、套上,我们起床时就能穿上干净的棉裤上学了。
民间有句俗语:小麻嘎,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我认为:一个男子汉娶了媳妇忘娘不忘娘,不能嘴说,重在践行。
新闻推荐
朱海兰深秋的傍晚,两颗明亮的星星和一轮如小船一般的上弦月挂在如墨的天际边,让大自然的夜色呈现着一种无以明状的美丽...
菏泽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菏泽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