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婆婆
杨海云（高新区）
和朋友去乡下探访一个女友，她租了房子于此。
叫乡下，其实离城不远，半小时车程，村子边有一条河，叫金马河。岷江水系支流，灌溉此地，菏泽千里，现在沿河都是大成都的湿地公园，村子就掩映在湿地葱郁的林木里。
南方的秋季，在我看来，是铺天盖地的绿和黄，这是南方永远不凋的树，以及各种熟透任意掉落在地的瓜果。
此季，当然还有围绕村子及湿地公园无数的金桂银桂树，以及无所不在的甜香。
乡间小道边，再次见到那位婆婆，灰白头发，着碎花短袖衫，她端着一簸箕烧过的柴灰，弓着腰，悠悠地正往小院旁的地里走去，之前听过租住在这里的女友说，这位婆婆已年过九十，独居在她旁边的小院。
婆婆的小院是典型的川西农家院，没有院墙，瓦房，屋侧有老式的手压水井，偏厦是随意搭就的小土灶，檐下几把竹椅。让人惊奇的是，小院街沿下一溜儿小盆里，各色草花开得艳丽无比，一看主人就是极有情趣的。
婆婆就在院落前的树林里，她正把簸箕里的灰撒向一块菜地。和我同行的小安跳下田埂，跑去和她拉家常。
小安问：“婆婆，您取灰干吗呀？”
婆婆侧耳听到了，答：“种点小菜啊。”
刚刨出不久的菜地有一小片被稻草盖住，猜想可能是蒜，另外几片是刚冒头的小芽，星星点点没认出来是什么。
估计婆婆耳朵不太灵了，我们朝着婆婆喊：“种的什么呀？”
婆婆这回听清了，指点着脚下回答：“这块是蒜，那片是青笋……”
小安拉着婆婆的手问：“婆婆，看您好精神，您今年高寿啊？”
答：“我93岁了！”
我们惊叹：“完全看不出来啊！还可以种菜。”
早先就听女友说过：这位婆婆的儿子早逝，儿媳与她同院住，但早已分家，且长年在外打工，孙子孙女在他处工作，她独居，一个人做饭种菜，去年还能坐车到镇上，把自己种的菜拿去卖。没事的时候她就到附近的绿道散步，找乡亲们聊天玩耍，性格好得很。我们着实好奇她的生活。
我们问婆婆：“您一个人有没有什么补贴呢？钱够不够吃饭？”
婆婆乐呵呵地告诉我们，她有低保每月450元，还有村上的孤寡老人补贴200元，一共650元。“够了够了！解放前啊，我连稀饭都喝不上，现在政策那么好，活得久，钱就多。所以啊，你们要好好活啊。”
我们几个大声恭祝婆婆长命百岁。
小安搂着婆婆说：“天哪，婆婆，我都担心活不到您这岁数！”
婆婆开心地说：“会的会的，现在政策好，你们要活到120岁，以后有你们的子孙推着你们到处玩，你们的子孙要活到1200岁！”
婆婆太可爱了！小安说：“快快，给我和婆婆照张相！”婆婆听到照相，赶紧解开系在腰上的围裙，一边拍拍短袖衣襟的灰，拢拢头发，然后一本正经仰面正对着镜头。
拍下来的，是婆婆天然朴素，甚至有些天真的笑容。拍下来的，是婆婆慈祥达观的眼神，我们之前对她高龄独居的怜悯，都化成了敬意和爱戴。
我们和婆婆道别，婆婆在身后大声说：“谢谢你们专门来看我哈！”
远远看见，婆婆又开始半蹲身劳作，慢吞吞地拢地里的菜苗，她舒缓的样子，仿佛与田地成了一部分。
又走过一个院落，院里晒着大片桂花，一地细细碎碎的金银，微风把千千万万朵花的香吹过来，甜香令人迷醉得不忍离去。
一朵桂花不足为奇，万千朵桂花聚集，就形成了无法阻挡的气势，美丽袭人，而且高贵。
这个田野中的婆婆，像是农村万千桂花中的一朵。喜欢她这样的生活态度，平和，方显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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