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抗战老兵81年的“归乡路”
□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 孟 欣 文杰
8月20日，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驱车赶赴巨野县郭氏族人家中，听他们讲述了81年后抗战英烈郭承聚的“回家路”，以及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
事情源于8月7日，一则为英烈郭承聚寻亲的推送信息，打破了巨野县郭氏族人的平静生活，也解惑了一直流传在他们心中“失踪”81年家族哥哥的疑问。通过查阅家谱、走访相关人员，很快确定了郭承聚烈士与巨野县二街现年78岁的郭承平同属一脉，系郭承平二伯父家儿子。经多方沟通，郭承平一行于8月14日奔赴台儿庄，接亲人“回家”……
出发：不被族人所知的烈士
“这半个月经历的事情，真和做梦似的，直到将哥哥接回家安葬好，才确信‘失踪’81年的郭承聚终于‘回家’了。”8月20日，面对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说到此处的郭承平不禁失声痛哭起来，“魂归故里，而且是作为抗日英烈，我们终于能够告慰二伯父、二伯母的在天之灵了。”
“直到坐上去台儿庄的中巴车，我还在恍惚中。几天前的一个电话，让我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叫郭承聚的人，是我二伯父家的独子，不过81年前就牺牲在了台儿庄抗日战场。”说起这些，早已戒烟多年的郭承平，颤抖着双手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回忆起接哥哥“回家”的过程。
郭承平今年78岁，而他的这位哥哥郭承聚已死去81年。也就是说，当年哥哥战死沙场3年后，他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兄弟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不曾谋面。他心里未免有些惆怅。
8月14日，第二天就是中元节，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农历七月十五，早晨4时30分，郭承平就坐在单元楼门口等待中巴车的到来。他身旁放着5样水果、两个花圈，还有一个装骨灰盒的纸箱。
5时许，他的亲人们陆续到来，总计14人。他们属于三代，从血缘关系上说，是烈士郭承聚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据了解，巨野郭氏家族在民国时曾烜赫一时。郭承平的祖父郭瑞棠曾任职于民国巨野县政府，育有五子，昆、仑、华、嵩、岳，字辈为兆。郭兆仑为郭瑞棠次子，妻曹氏，他们的独子就是烈士郭承聚。郭承平系老四郭兆嵩的二子。在得到消息前，郭承平甚至不知道二伯父还有个亲生儿子。后来，其四弟郭承茂回忆道，听母亲讲过，二伯父郭兆仑曾有个儿子，年轻时去国民党当兵，后来就没有了音信。因历史原因，二伯父、二伯母此后对郭承聚绝口不提。六弟郭承民的媳妇也听邻居刘家老太太说过，二伯父收养了一个闺女，叫郭凤云，不过早就断了联系。
之所以这一族人对郭承聚知道甚少，也因为在巨野县诚志堂《郭氏族谱》上并没有承聚的名字。在本该是他的位置上留有4个字：“嗣子承芝。”这个承芝，是郭承平的亲大哥。
“祖上规定，凡外出不知音讯者，不在家谱上记载，怕他在外犯法作乱，成为宗族祸害。大约上世纪30年代，郭承聚跟着国民革命军走后，杳无音讯，生死不知，族谱应该是按照惯例把他当作失踪族人处理了。郭承聚失踪，多子的郭兆嵩就把长子郭承芝过继给二哥郭兆仑，这也是惯例。”深谙族谱编制的郭氏族人郭承跃向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解释道，郭承聚在台儿庄抗日血战为国捐躯，可81年后，几乎没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其实，对郭氏族人来说，那场台儿庄大战也遥远得像一个传说，“郭承聚”这个名字也似乎有些不真实，似有似无的。
薄祭：跨越历史长河的相逢
从地处鲁西南腹地的巨野到目的地，有近300公里的车程。
8月14日10时许，在台儿庄大战纪念馆前，郭承平一行与从新加坡刚回国不久的大伯郭兆昆的孙子郭良凯夫妇会合。按照事先沟通好的程序，在台儿庄大战纪念馆馆长孔令欣与山东省郭氏文化研究会会长郭玉清的陪同下，郭承平一行参观了台儿庄大战展厅。
进入展厅，犹如进入了历史的隧洞。81年前，郭承聚参加的那一幕幕光辉卓绝又惨烈悲壮的焦土抗战场景不断地再现。在第一展室“悲壮惨烈的滕县保卫战”展板前，一行人边听介绍，边看图文，格外仔细，生恐漏掉一个细节：王铭章将军训示，部队集结，火炮阵地，被摧毁的建筑……
“我们一帧帧地看图片，想从一个个模糊的身影上寻找那个我们从未见过的郭承聚，甚至把父祖兄弟辈的体貌特征强行代入，就为辨认那个曾经存在过的郭承聚。”郭承平说，哥哥郭承聚是怎样牺牲的？是死于轰炸、死于巷战、死于同王铭章将军一起撤离时的机枪扫射，还是死于重伤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一颗手榴弹？
听着郭承平兄弟几人的回忆、描述，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感同身受，相信这时的郭承聚已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再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郭承平他们一定会完成对亲人郭承聚这一形象的重建，从而在历史与现实擦肩的一刹那，兄弟相逢……
郭承平五弟郭承兹借用李宗仁的评价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话语中那种满当当的自豪，证明在感情上他们已经接受并开始亲近大哥郭承聚。
“在第三展室的烈士墙前，在镌刻着4692个烈士英名的白色大理石墙上，郭承聚的名字赫然在列。二哥拄着拐杖艰难地走上前，踮起脚尖，轻触那个名字，那个曾被遗忘、现在鲜活的名字。”郭承平的五弟郭承兹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就这样，同出于巨野二街郭家一脉的两兄弟，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漫长的、跨越时空的握手，或者说拥抱。族人已是泪水盈目。
摆下供果、整理好花圈，在书有郭承聚名讳的灵位前，他们开始了祭奠：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英灵回家：终得重回父母膝下，再无孤独散离
在台儿庄大战无名烈士墓地，郭承平和侄子郭良军一起捧起一抔黄土，放进骨灰盒中。
“漫长的81年，哪里还能寻得到烈士的骸骨，好在魂灵遇到亲人会跟随回家的——这其实也是活着的人为了却自己的心愿而已。”郭良军说，他是郭承芝的长子，而郭承芝就是郭兆仑的嗣子。
“骨灰盒是我捧回来的，在名义上我父亲代替了烈士郭承聚，接续了郭兆仑的香火，所以我义不容辞。我想祖辈父辈泉下有知，一定会为郭承聚的归来高兴。”郭良军说。
“伯伯，81年了，我们终于回家了！”郭良军喃喃独语。
“哥哥，我们回家吧，81年了！”郭承平语调悲凉。
巨野县城北的郭家老林，秋风中白茅摇曳。这48亩的茔地，在立茔500多年后，第一次埋葬了一位抗日英烈。
在父母墓前，民族英雄郭承聚终得重回父母的膝下，再也没有孤独和散离。
郭承聚回家了，对于现今的巨野郭氏族人来说，了却了一个长达81年的疑惑，也让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自豪地教育后辈：“咱郭家，有一位抗日英雄，他叫郭承聚，牺牲在台儿庄滕县抗日保卫战中……”留给后人的，是弥足珍贵的荣耀和责任。
魂兮归来，烈士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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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野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巨野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