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菏泽街头卖瓜人
□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 牛 腾
每年这个季节，菏泽街头总会出现一些开着农用三轮车卖西瓜的农民。
他们或只身一人，或夫妻协作，或父子、父女协作，有的匆匆啃上几口馒头继续走街串巷，有的在街头苦苦等待渴望多卖几个西瓜……
深夜，看着尚未卖出的半车或整车西瓜，他们有家不愿回，或者蜷缩在农用三轮车里稍微休息，或者随意找个地方就近休息将就一夜……
连续几个深夜，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走上街头，走近这群深夜卖瓜人，解读他们背后的辛酸。
“为能多卖点儿钱，赶几十里路到市区”
7月 13日 23时许，在市长江路与长沙路交叉口，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见到卖西瓜的胡先生和李女士这对夫妻时，他们已经在路口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却没卖出去一个。
夜深了，胡先生决定把农用三轮车停靠在路口的一家银行门前，与妻子在路边打地铺休息。
胡先生和李女士是东明县小井乡五营村村民，今年种了六亩西瓜，由于当地收购价格不高，便来菏泽市区碰碰运气。
“虽然来城里卖瓜很辛苦，但为了多卖点儿钱，我们每年都来。我们一般每天早四五点钟去地里摘西瓜，等装好车已经早上8点左右了，匆匆吃完早饭就往菏泽赶，差不多上午10点左右能赶到市区,有几十里的路程。一车西瓜大概3000斤，一般要两天才能卖完。这车西瓜今天卖了一大半，我们打算今晚就在这家银行门口打地铺将就一下，等明天卖完了早点儿回家。”胡先生一边与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闲聊，一边把车上的西瓜整理好，然后把三轮车开到银行门口，匆匆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
“我们村几乎家家都种西瓜，原来种植面积很大，现在由于价格低，靠种西瓜挣的钱越来越少，很多人就不再种了，而是选择外出打工。年轻人也不愿意种，就剩下我们这些人和村里的一些老人，还在坚持种西瓜。家里有六亩地，我又承包了六亩，前些年一直种12亩西瓜，基本上大半年时间都在地里干活，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打理着。这两年，西瓜行情越来越不好，我今年只种了六亩。看今年的行情，种西瓜又挣不多钱，明年我也不打算再种了。”胡先生无奈地说。
胡先生为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算了一笔账，从谷雨前后就开始忙碌，首先要犁地、浇水、盖地膜，然后进行种植，随后施肥、打药、浇水，每样活都需要忙活好几天。
“不说人工费，光是种子、农药、化肥这些，一亩地就得投入二三百块钱。今年天气干旱，没下几场雨，从种上之后到西瓜成熟，一共浇了5遍水，算下来，一亩地光浇水就得五六十块钱。另外，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花钱雇人干活。以前一亩西瓜的产量大概是五六千斤，今年比较旱，西瓜产量较低，一亩地大概就能产四千多斤。现在，西瓜每斤4-6毛，再去下舍掉的部分，每亩地一共才能卖一千多块钱，除去成本几乎不挣钱了。”胡先生说，“西瓜卖不上价格，我心里就没希望了。明年，我也不想再种了。”
“今年，我们这是第二次进城卖瓜，第一次来菏泽时卖8毛钱一斤，现在6毛钱一斤，在我们家最多5毛钱一斤，整车收购的话价格更低，一般都是每斤2-3毛。今天一大早，有个西瓜收购商竟然给我们一毛八一斤，我气得扭头就走了，来市区零售，还能多卖点儿。”李女士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
胡先生和李女士说，还要再来七八趟才能把地里的西瓜卖完，差不多需要半个多月。
“看着这些西瓜，我心里踏实”
在市长江路和长沙路交叉口西北角有一家银行，午夜的银行自助服务厅里分外热闹，来自东明各乡镇的卖瓜人集聚于此，在砖面上铺上凉席、被单当床，面对着外边装着西瓜的农用三轮车和衣而卧。
在众人纷纷睡去的时候，20岁的胡兰兰（化名）却从银行自助服务厅走了出来，坐在自家的三轮车上，望着星空发呆。
胡兰兰是一名大学生，在东营的一所大学读大二，从刚开始读小学时就跟随父亲外出卖西瓜。
“俺家今年种了十几亩西瓜，平时都是父母在家打理，我和弟弟放假时也去地里帮忙干活。我是7月10日从学校回来的，到家之后就立即帮助家人卖瓜。前两天，我们都在镇上卖，价格不是很高。我们家的西瓜又大又甜，在家卖那么便宜感觉太亏了，今天一大早，我就跟着爸爸来菏泽。”胡兰兰对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说，“在这里还行，价格稍微高点儿。”
胡兰兰说，家里每年都种十几亩西瓜。农闲时，她父亲也跟随村里人外出打工，贴补家用。
“俺爸说在家种瓜还不如出去打工，在工地上一天能挣二三百块钱，在家种西瓜忙活大半年，一亩地最多能挣一千块钱。除了俺爸，家人都不会开车，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从工地上回来，专门卖西瓜。俺妈平时在地里忙活，弟弟不愿意出来，俺爸说我会算账，就让我跟着。”说起卖瓜的经历，胡兰兰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多苦。小时候，我就在三轮车里睡觉，有时候也铺上凉席在商店门口睡。今天，爸爸和叔叔都在银行自助服务厅里休息，我嫌里面太闷，打算还像小时候那样在车上睡。再说了，看着这些西瓜，我心里也踏实。”
“我们学校的西瓜现在还卖一块多一斤，家里这么好的西瓜却只能卖四五毛钱一斤，我感觉挺可惜的。有时候碰到农民工或建筑工人，我都主动便宜一点儿卖给他们，毕竟都不容易。今天，我在菏泽华平小区遇到一位老大爷，他穿着一身旧衣服，满身白灰，很明显刚从工地干完活回来。他说他老伴去世10多年了，一个人生活，想挑个小点儿的西瓜。我家的西瓜都大，我给他挑了个大点儿的，但只收了小西瓜的钱。我让他吃里面最甜的瓜瓤，靠近边上的就不要吃了，俺爸见了也没怪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回忆起白天卖西瓜时的情景，胡兰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去年，我刚考上大学时，由于假期长，就和同学去了外地打工，三个月挣了八千块钱，是我自己交的学费。上大学以来，我一直没给家里要钱，平时也做些兼职……”胡兰兰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今年暑假她不打算再出去打工了，准备先帮家人把西瓜卖完，然后在家学习备考教师资格证，好好陪陪家人。
“啃几个烧饼，喝几口水，饭就算对付过去了”
7月14日23时许，在菏泽牡丹嘉园小区门口，来自东明县东明集镇荆台集村的王先生和司女士夫妇，还在等待着……
“其实，我也不愿意来城里卖西瓜，离家远不说，还非常麻烦。说实话，卖西瓜挺受罪的，白天顶着大太阳走街串巷，晚上露宿街头，甚至有时候遇到下雨天还挨淋。我们出来一趟一般两天可以卖完一车西瓜，最后剩下二三十个时，心里最不得劲，那时候总想着卖完回家，可越盼着早卖完越没人买，为了早点儿回家，只能低价处理。”王先生无奈地对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说。
在王先生介绍情况时，不时有市民前来买西瓜，睡在三轮车里的司女士就起来帮着丈夫卖瓜。
“我很喜欢吃东明西瓜，又大又甜，而且水分多，吃着很过瘾。每次在路上或小区门口碰到东明的瓜农，我都会买上几个带回家。”市民孙女士买了两个西瓜，不停地称赞东明西瓜好吃。
“晚上9点多，一个人骑着电动车过来，说先去吃饭，回来时买几个西瓜，我们就一直在这边等他了。如果晚上12点还不过来，我们就去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司女士说，“我们中午每人啃了两个烧饼，然后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吃饭。我们怕出去吃饭时，有人过来买西瓜找不到人……”
据王先生介绍，他们村到处都是西瓜，几乎家家种，过路的人如果口渴了，不管到谁家西瓜地里，都可以免费随便吃，吃多少都没人心疼，吃饱之后再带走几个也没事。
“摘下来，再开车拉到城里，我们就很在乎这些西瓜了。我家离菏泽七八十里地，油费、饭费、水费……算一下，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家有两个孩子，大的21岁，小的13岁，都在上学，一家人全靠卖西瓜的钱生活。为了省钱，今天中午，我们俩就啃了几个烧饼，喝了几口水，就对付过去了。”说这话时，王先生不好意思地看了妻子一眼，眼神里满是歉意。
“先让对象在车上睡一会儿，卖了一天瓜，她累坏了。等到12点要是刚才想买西瓜的人还不来，我们就走了。刚才我对象说想吃馄饨，等一会儿，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开门的馄饨店，我俩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晚上带她去吃点好的。今天晚上，我俩轮流在车上睡觉，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先凑合一晚吧。明天，我们早点儿去小区门口卖瓜，希望能早点儿卖完，我们也能早点回家。”王先生满怀希望地对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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