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榜宏开觅知音韦光勤

河池日报 2018-12-03 09:27 大字

“山榜宏开同雁塔,先儒姓氏列高低。”这两句诗写的是天河县八景之一——榜山题名。诗的作者是曾任民国天河县长的清末拔贡生吴寄生,也是终日仰望榜山题名的天河士子。

榜山在天河县衙(即现在的天河镇政府所在地)东南面。山上有一处崖壁,从县衙远远地望过去,它壁立千仞,“形如挂榜”。与周边的山相比,它略微显得矮小一些。榜山题名就在榜山的悬崖峭壁之上。

按清末探花商衍鎏先生的说法,雁塔题名,始于唐之雁塔。雁塔这个名称的由来,据说是当时有两只大雁在空中飞翔,其中的一只不知何故,突然殒坠于地。好心的人们便将大雁就地(即慈恩寺内)掩埋,并在上面建了一座塔,时人称之为雁塔。题名之说,有的说是韦肇及第,偶尔题名寺塔。也有的说是唐中宗神龙年间,进士张莒闲游慈恩寺,一时兴起,戏将同年之名题于大雁塔下。后人争相效仿,尤其是那些新科进士,在曲江宴饮后,集体来到大雁塔下,推举善书者将他们的姓名、籍贯和及第的时间用墨笔题在墙壁上,一时传为佳话。据说,白居易在27岁时便一举中第,喜不自胜,挥毫写下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更有甚者,新科进士刘沧居然如此写道:“紫毫粉壁题仙籍”,已然将自己当做是天上的文曲星了。宋宣和年间,有个叫柳瑊的人把塔上的题名收集起来,镌刻在石头上,并编印了《慈恩雁塔唐贤题名》十卷刊行于世。可见当年那空前绝后的题名盛况。现在,这些题名都已烟消云散,但雁塔题名的遗风却保留了下来,成为各地效仿的母本。

到了明清时候,在每科会试和殿试确定进士名单及名次之后,便将一二三甲的进士名单刻在石碑上,把莘莘学子金榜题名的荣光托付给坚硬的石头,这就是所谓的进士题名碑。雁塔题名由此从民间的自发举动上升为官府的“规定动作”。

最为有趣的是,出于风水和人文方面的考虑,官府总会在县衙的东面、北面或东北面相对矮小的山顶上建一座塔,以补助风水上的缺憾。此风甚盛,举国上下,争相仿效。

清代时,天河县的父母官就曾在榜山顶上建有一座九层的文峰塔,以壮山势,达文脉。时任天河知事刘宅俊还为此写了一篇《榜山建塔启》。在这篇记事性的官样公文里,他详细记录了这一盛举。文章的开头,在说了一番“正确的废话”之后,他这样写道:“(天河)虽人杰地灵,原不泥阴阳之说。而天工人代,何难补造化之偏。”建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补造化之偏”,就是以人力代天工,补造化上的不足。接下来的事就是召集乡贤耆老,会聚一堂,共商大计。于是便有了“群登堂而相请,期解橐以为资”的喜人场景。在领导阶层和能人贤士们取得统一意见后,官府马上在全县范围内发出倡议,筹集善款:“合邑闻知,同心响应,多则输之百两,名冠当头;少亦捐以数金,心同乐善”。真是做到了一呼百应、群策群力。文峰塔建立起来后,“览石狮交椅之争雄,皆成笔阵。听九龙三潮之并汇,悉壮文澜。人和与地利偕收,秋榜共春闱竞捷。”一邑之文脉勃兴绵延,举县之士子频登鼎甲。

文峰塔现今已杳无踪迹,但我们依然可以想见,当年它就像一座光芒四射的灯塔,在漆黑的夜晚导引着一方士子穿越重重迷雾,翻山越岭,豪情万丈地抵达生命的巅峰。

古代的科举考试采取的是分区定额、原籍应试的原则,士子不能跨区域参加考试,以保障每一个省、府、州、县都有士子入学、应考,达到教化遍行、甘霖普降的目的。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因为种种原因,教化迟缓,文风凝滞,造成很多地方的士子不具备应试的能力。明代广西进士共有239人,有清一代,广西进士人数为585名,大多集中在桂林府、郁林(今玉林)、梧州等少数几个地方,其他州、府,中式进士者寥寥无几,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无论是明代还是清代,进士的地理分布均呈现出一种东多西寡的格局。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固然很多,但结症还是与桂东桂西的经济、交通和教育发展水平的差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清廷就默许西南地区省份“寄籍”参加科举考试。也就是说,那些人文教化发达地方的士子可以利用“寄籍”他处的方式入学和考试,以带动当地的文化教育。本来,寄籍应试只是一种临时的变通之计。清廷希望通过建立这样的考试制度,从长计议,达到振兴文脉、遍行教化的目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以先进带后进,最后实现共同进步的目的。但事实上却是,那些寄籍入学和考试的士子,在金榜题名之后纷纷返回原籍,并不在客地居住和生活。“寄籍入学”的考试制度,在实际操作中并没有收到通达一方文脉的预期效果,本地的学子并未从中受益,倒是让许多人钻了空子。有清一代,天河县包括罗城县金榜题名的大多是外籍士子,并没有当地的考生。譬如:康熙十二年癸丑科进士张汝贤,是寄籍天河的桂林府临桂县人。而早些时候的宋开宝五年壬申科进士、后来官至光禄大夫上柱国的覃光佃以及他的孙子——宋嘉祐辛丑科进士覃昌,都是融州(今融安县)人,并非地道的罗城士子。尽管宋以前的罗城属融地,但硬要将祖孙二人“归化”为罗城人,未免有牵强附会之嫌。也就是说,明清两代广西800多位进士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天河人或罗城人。正如清道光《天河县志》的编纂者林光棣说的那样:“国初人才奋兴,借地增荣。”

鉴于人才凋敝的情况,道光嘉庆时,官府才将明清历科乡会试进士(张汝贤即名列其中)和举人的姓氏、考中时间,一一镌刻在榜山之上,目的就是为了激励当地士子发奋读书,早日金榜题名。在类似于“前言”的题句里,林光棣这样写道:“自今以始,约我膠庠;笃学敦行,奋兴自强。乡会题名,勒之傍山”,并用“三元及第”的桂林陈继昌和庆远的冯京来作为榜样,激励天河学子在太平盛世,发奋苦读,以期“蕊榜绝响”。“榜山石刻待知音”的美好期许,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每有士子考取功名,官府都在县衙悬挂灯笼,张榜告示,以期有更多的学子能像陈继昌和冯京一样,“繄谁崛起鼎峙,而为邦家之光。”

现在提起榜山题名,除了少许上了年纪的人能零零碎碎地说出一二,再也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了。正如文章开头那两句诗的作者吴寄生所慨叹的那样:“自从废却科名后,峭壁悬空不再题!”每念及此,不禁感慨万分,欷歔不已。

“坐令夷俗变,髦士登蓬瀛。”古代官吏每到一个地方任职,首要的事务就是修文庙、兴学宫、振文脉。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心中强大的精神力量和自觉行动,无需旁人提醒,更不需要长官的检查和督促。

在这一点上,今人的气魄未必胜得过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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