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如梦来何处寻刘宏韬

河池日报 2018-05-30 00:00 大字
 

当我站在双蒙村里那些青砖古瓦残垣断壁前时,仿佛一下子便进入了岁月留在这世间的梦里。

那是在今年的3月,我作为市文联 “红色轻骑兵文艺志愿者”的一员造访位于罗城县与融水县交界处的双蒙村。当车子从二级路转下去在平坦的通村水泥路上行驶几分钟,就可以看到有一座小山如卧虎横亘在原野上。在它东面的岩壁下,有一个村因此而得名,叫东岩屯,那便是我们行程的第一站。

待车子在村里的球场边上停稳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古朴庄严的圣母宫。圣母宫又叫婆庙,这里供奉的是送子圣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送子娘娘,传说她能保佑人们人丁兴旺,平安吉祥。迈上青石的台阶走进庙里,一眼便能看到天井的两侧墙上分别嵌有两块石碑。

一块是道光六年的《新庙碑记》,记载了当年先辈因为“子孙之众多,实赖圣母至弘功而卫佑安全”,从而兴建圣母宫。现在因为该庙“其地云遥,且亦今将颓破”,故而重新在两村之旁“择其善地建起殿坛”。祈望圣母能够保佑“我炽我昌”“慈我惠我”。碑上记录的捐献名录,男丁名字捐的都是金钱;其下面则是其妻子某氏的名字,捐的则是米、油和酒。

另一块是光绪三年的《重修婆庙碑》,碑文里说“神者民之恃,民者神之依”,现如今圣母宫“庙将颓破”,从而召集村民“筮吉日重修”。此次重修,乃是“去其朽蠹之榱桷,整其破陋之垣墉”,使其焕然一新。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婆庙,应该就是后面这一次重修的了。

婆庙的正中央供奉着一排神像,居中的就是送子的婆神。两边依次排列着十多位大小不一的仙人,有的怀中抱着婴儿,有的捧着农作物和牲畜,这些都暗合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意。神龛上依稀还可以看到人们供奉祭品的痕迹,料想人们向往幸福美好生活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站在正殿上回头看,便看见婆庙前殿被木制的楼面分成了两层。据陪同的村民说,木制的楼面是当年唱戏用的戏台。从正殿看过去,戏台的右边有一凹处,那是放置登台梯子的地方。待走到它跟前细细打量,可以看到那些木板已经失去了光泽,一片灰突突的样子,但还是整齐完好的。料想当年,人们祭祀完毕或者求子得子后来还愿,必定会请上戏班子,在台上唱个热闹,以谢圣母的恩德。

类似这样的戏台在双蒙村还有一个,那是在何家屯的祠堂里,跟东岩屯的婆庙比起来算得上是已经破败了。何家祠堂和婆庙的构造都是一样,大门进来是前殿,接着是天井,然后是正殿。正殿还好一些,可以算是囫囵完整的。然而前殿的屋顶则是塌了大半角,木戏台也少了半边,天井两边的围墙也成了残垣断壁——我便是从那里进来的。

祠堂的正殿还有六根木柱顽强地立着,基座是石鼓——按着高低的顺序依次由外向内。最外的两个石鼓上还雕刻着花纹,右边是松树和梅花鹿——不知道是不是送禄(松鹿)的寓意,而左边是不知名的植物和动物。在前殿的一对石鼓上,则是刻着一圈的青蛙,或许是寓意着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吧。

祠堂要唱的大戏,和东岩屯的应该是有所不同的。东岩屯的主要是向圣母还愿报恩,在祠堂里的则是敬奉先祖了。祠堂是全族的根之所在,按规矩举行全族的祭祀后,为了彰显族群的繁荣昌盛,从而请来戏班子,完成一种典礼。齐如山先生做过研究,“北方之戏台,大多建于庙门之外,地势宽阔之处,庙门与台之间,往往有大车经过。南方之戏台,多建于庙门之内,正殿之前,众人出入,皆由台之下经过。”双蒙的戏台,正是典型的南方模样。

据村里人介绍,当年在戏台上唱的戏,大多是如今也还流传着的桂剧和彩调。东岩屯唱得比较多的是彩调,而何家这边则更多的是桂剧,如《桃园三结义》《薛仁贵征东》。说到彩调,我记忆最深刻的便是《王三打鸟》。剧中我最熟悉的便是王三去找毛姑妹时的场景。那时毛姑妹在屋里问:“你是哪一个?”王三则大大方方地应着“我是你王三哥!”这样的剧情,我和小学同学在放学后打扫教室时就多次演绎过。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颇感惭愧,毕竟那也是一种唐突。

想想几十年前,或者更远一些,那些唱戏的演员们就在这样的木台上,浓妆重彩,你侬我侬,将人生百态、世间人情都纤毫毕现地展现出来。台上的人唱着悲欢离合,台下的人也跟着快乐或悲伤。当时谁曾想到几十年后,这台上会空无一人,这台下的人只是来看风景,空留唏嘘呢?真个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方唱罢我登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竟有些惆怅起来,想到再过几十年,是否还有人站在这里浮想联翩呢?然而不管怎样,眼前的老戏台只能留给人们去回味,因为新戏台已经建起来了。

新戏台在村文化站边上,前面是一个操场。戏台和操场都是水泥混凝土做的,坚固而又平整。平日里是村民们小聚聊天的地方,到了晚上还会有一些中年妇女挥着扇子缎带之类的道具,就着音乐练着舞。

现如今人们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开始向往文化娱乐方面的需求了。现在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文艺队,一些妇女们组织起来跳跳舞唱唱歌。逢年过节的时候,几个村就联合起来互相交流演出。要演出了,舞台上挂起大幅背景布,音响从屋子里拿出来,妇女们穿上靓丽的服装涂香擦粉,于是戏台上便热闹起来。演出的时候,每个村的妇女们都不甘落后,在台上奋力地展示着各自的拿手活,都想把其他队比下去。

每当这个时候,人们在台下便开始评头品足,“某某某动作不协调”“某某某的腰扭得像蛇一样风骚”“某村女人涂的粉太多了”……至于那些孩子们,刚开始还觉得热闹,但是往往看着看着就失去了兴趣,于是便满场闹腾起来,你追我赶大声喧哗。对于他们而言,这台上的热闹远远不如小卖部里一包辣条更让人欢乐。

按照现在的情形来说,这都算是社戏了,是一种传承。人们说的戏如人生,其中自有其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然而不论一个人身在异乡何处,这一出戏总归是离不开乡情愁绪的。即使岁月在变迁,时代在发展,也不管这舞台上演的是什么,台下看戏的人是谁,这人世间的大戏,都一如既往地在上演,按部就班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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