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春天等你韦静宁
书画和文字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对我来说却高不可攀。为了见识一位写榜书的书法老哥,我只能从网上投机做了功课。
榜书,古曰“署书”,又称“擘窠大字”。“擘窠”两字让我惊喜。能写“擘窠大字”的人得有多丰厚的质感、气象,心里一定住着广阔。
恕我见识鄙陋,在认识老哥之前我不知道榜书为何物。觉得现代文人和古代文人差之千里。古人识字书写就是练书法,文人个个是书法家。有点责怪历史简化了汉字,让我们丧失体会汉字中太多的画面感和美意,我们只认得汉字的躯壳,不了解汉字的渊源。甲骨、篆书、象形、会意、形声字离我们渐行渐远。只有深晓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才能造访汉字的祖宗,拥抱汉字的灵魂。
网搜得来的信息:付建州,某某书画院副院长,某某工艺美术师……这些我可以忽略不计,但祖籍河南驻马店,“驻马店”三个字让我敬仰,生动古朴,仿佛看到盛唐时霍霍车马喧,遍地黄金甲,熙来攘往的古城。细细欣赏老哥的榜书:妖气不侵,正气凛然。也许是性格使然,一下子就喜欢这种字正腔圆、生动饱满、四平八稳的榜书,满满的正能量。就像老百姓的日子,桃红柳绿,富贵花开,宁静安好。觉得瘦金体孤高傲远,病态寒凉,离烟火味太远。又如篆书,最具生命意象的文字,是用柔弱无骨的线条编织成的精美画册,着华服,梳美髻,生动鲜活,是中国文字华美之巅。太美的东西离我们有隆重的隔膜感。它只适合梵高、毕加索、怀素……不与众山齐不吃人间烟火的艺术狂徒们。
有人问毕加索;看不懂你的画!
毕加索:你听见过鸟鸣吗?
听过。
好听吗?
好听。
那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也许我就是那个不知道的人。
农历中元节的中午,付哥一行六人莅临环江。他人微胖,身材魁梧,国字脸,和他的书法一样大气、朴拙、端庄、慈祥。身体的每一笔都这样认真,这样的诚恳与谦卑,不言自明。当是“止于至善,书若君子”了。
在环江的三天时间里,我有幸当老哥的向导和车夫。游历了驯乐梯田、野猪沟、川山瑞良洞……也许是诡异神秘的异域风:梯田、苗寨、瀑布、云翳、藤蔓……他像孩子一样天真和惊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收获久违的感动。闲聊得知,付哥当过兵,退伍后有一份别人羡慕的工作,因为喜欢,爱到沉溺,把工作辞了,放弃了朝九晚五的安稳生活,没给自己一点退路。每天闻鸡起舞,执排橼笔,捻墨转腕,寒暑不辍,把书法当成另一个知己、情人和至亲。一个人有了向死而生的勇气,加上果敢的行动,还有哪样事不能做好的?挚爱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老付在各级书法比赛中频频获奖。“中华魂”三个大字,被镌刻在中国新长城上。一个人能把自己的字书写在天地间,那得有足够的霸气和底气!是怎样一种浩气长存,天高地远?他也可以把蝇头小楷写在紫砂壶上,把擘窠墨成恢弘,把小楷涂成精灵。成就了“江山千古秀,草木四季春”的心灵丰碑,起伏的是生活,跌跌宕的是人生。
有灵性有心性的人,其书画作品才意蕴幽远。当然这得用光阴养着,用文化养着,用生活养着。方寸之字见世界,斗室之中识乾坤。每一字都用自己的温度、情绪、气质与天地光阴缠绵,与笔墨纸砚对话。收藏家姚乃如形容老哥的书法人生:“青涩真卿摹就,壮年二王为师。苏黄米蔡已然痴。冬晨先洗笔,夏夜后磨汁。撇捺似云游走,横钩如斧削直。雄浑妩媚自成支。见山思写赋,临水欲诗书。”在人们大多为庸常的日子而奔波时,老哥却能过着这样气象万千和深情的日子,让多少人羡慕妒忌啊!
老哥心存佛缘,感恩盈满。有一天陪他们游玩瑞良洞,见到一块极似弥勒佛的巨石时,他兴奋得像个孩子,靠一靠,摸一摸,端详来端详去,舍不得离开,恨不得在这躺一会儿,聆听天国佛乐《大悲咒》。
得知环江毛南族自治县有个禅缘寺,特意带来一幅齐人高的“佛宝”,由寺庙的主持和侍生行礼接佛。这“佛”字一展开,瞬间接天引地,一气呵成,气象非凡。主持双手合十,合掌从眉间下移胸前,双手掀开佛袍,虔诚恳恳,三度屈膝伏地跪拜,“阿弥陀佛”。平身欲说几句感激之言,居然哽咽涕零。这样的赠予场面有些清冷,就我们几个朋友,站在细雨里,肃穆感动,像是参加一场深度的灵魂洗礼,让心灵远离恶俗,皈依纯净,甚至让心怀杀戮的歹徒,面对徒手慈悲,也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低调平和,却是直抵人心的慰藉。
书法家对自己创作的每一幅作品,细节求其苛刻和法度,情绪求其饱满和张扬,一笔一画下去都是自己内心的敬重与交待,揉进了自己的一腔情怀,宣泄自己的疯狂。反观自己的作品,就像面对疼爱多年的情人,自赏,不舍,怜之爱之。
一个人因为爱好活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那是上好的生活。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但为了赚钱生活,为了“五子登科”,我们忘掉了心灵的抚慰和灵魂的救赎。读了付哥的作品,我知道原来赚钱、爱好、生活、艺术不是割裂开来的。一生只认识自己的左邻右舍,只走过家门口的那几条道,多少有点狭隘和悲催。付哥按照自己所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出门或者不出门,每天都在字画里行走四方,涤荡江湖,一不小心成了书法大伽!
如果仅仅是书法家,只能过着一粥一饭的日子,而书法造诣需要深谙传统文化的精髓,这样漫长的熏染和修炼,付哥不但在书画世界里纵横捭阖,不轻易间玩出另外两个家:鉴赏家和收藏家。他为自己创造了世界,又用自己的世界去感染更多的人,活出生命的温度与曲度。明代书法家徐渭的书画诗词名垂千古,老死病死雪山中,其实是穷死的。如果能选择,愿像付哥一样庸常欢喜。活出别人的三辈子,值了!
前段时间付哥和他的战友应邀去贵州台典酒集团合作题字,他们便仗义豪迈地快递来了有付哥题字的十箱台典酒。我召集姐妹们赶紧分享,把聚会的照片发了微信,写了几个字:台典酒,付哥字,哥们情,今晚是怎样的饕餮盛宴。谢谢哥们,分享了!
我们昂头把盛满情意的一杯酒干了,醉了,便有了火辣辣的秋霞满天。
付哥喜酒,每每小酌一杯。有一晚在酒桌上慷慨其词,说在来年的春天,因世遗毛南的神秘,再来看望我们环江几姐妹,许诺送我们每人一幅字画。你可知道老哥的字火极了,一字千金啊。老哥怎么能这样不端架子,不自重呢?书画之人,到底是性情中人,把生活过成了艺术,永远有一颗童心和率真。不管他是酒后失言还是一诺千金,我们都愿意接纳一个人的美意和善良。
一切美的东西都像荼靡花,我们被老哥害了。我们中了老哥的毒,又危险又充满了欲罢不能。个个想从他那里讨一字收藏。整天想着他的人、他的字、他的音容笑貌,他人生的一撇一捺,如何完美地书写着一个男人的伟岸和妥贴。
付哥,我们在来年的春天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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