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与草打交道 □ 牙侯广
父亲的一生与草打交道
清明节回来
见到老父亲弯着腰
在故乡的那条小路边
用镰刀割草
一扎一扎的
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父亲见到我
放下手中的镰刀
说孩子，你回来了
我说我回来了
我知道这些年
这条小路已荒芜
很少有人走着
它便肆意地长草
父亲也知道
割完一次又一次
野草又一次次追着他
但他不甘愿这样耗着
野草肆意生长
父亲的一生与草在打交道
有些树只用来开花的
有些树是用来开花的
比如桂花、比如樱花
开了就开了
还要那么的香艳、呛鼻
有人说在屋前屋后
种上它们不吉利
我与他们辩解
那不是它们的错误
与人的本性一样
天生的，此时
风一吹，就掉了下来
剃须刀，
对胡须来说
剃须刀
对一个男人来说
尤其对一个长胡须的男人来说
不是凶器
而是新生
虽说嘴上没毛
办事不牢
但每次剃须
少了一劫
得到重生
布谷，不哭
从童年、少年到现在
老家的屋前屋后
时不时传来“不哭”的声音
尤其在春天
那清脆的声音
一直围绕于耳畔
小时候问母亲
为什么布谷鸟一直喊
“不哭”“不哭”
母亲说它叫你不哭
要坚强
长大后，每当清明节
我回来
屋前屋后还能听见
我问母亲
是不是小时候的那只
母亲说是它们的孩子
在哭着它们的母亲
我顿时卡壳
要是有一天
我的母亲也不在了
我会像它们的孩子一样
布谷，布谷——
不哭，不哭
今夜，
我陪桃花睡一宿
今夜，我不要蚊帐
我只需要一树桃花
一树开满鲜艳的桃花
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只想面朝桃花
用嘴对接从半空中
蔫落下的几瓣
看她多袅娜
再煮上一壶酒
含在嘴里
在美梦中打鼾
在土庙里躲雨
路过一座村庄
刚好下了一场雨
这是一场及时雨
当地的百姓都这么说
土地上的禾苗，湿漉漉的
青绿的模样
我没有雨伞
果断躲进土庙里
雨滴答滴答拍打着
庙宇的琉璃瓦
仿佛上天有无数只手
在敲打念咒
在和我说话
我拿着一支烟点上
放在龛上
雨停了
太阳温和
原来我是菩萨
尘雪
雪啊，你为什么匆匆的
来到人间
而且不顾一切
你来了就来了
为什么一路还要流泪
是不是后悔了
要知道，这人间
不是很白，很纯
和你的一样
如果你要回去
请你再哭一次吧
融化为水
借着毒辣的太阳
以风的姿态
把自己送上天
被风催泪的男人
一大早，我骑着摩托车
去医院去看看母亲
母亲在做胃镜手术
我的眼睛开始是湿润
再后来，留下几滴泪
一路上的人时不时
回头看着我
还指指点点
说我是个伤心的男人
其实，我的哭泣
是被风催出泪来的
面对镜头，
我们是虚构的
面对镜头的那一刻
我们是虚构的
没有乡音
没有话语权
犹如一条潺潺的小河
一切都似乎是静止的
没有籍贯，没有国籍
灵魂升腾
于时光隧道里
是镜头把我们的
乡音和话语权及春光
永远地倒退在昨天
而我们，距离镜头
也永远的越来越远
记一位嬷嬷
每天清晨
我路过一个叫朝阳广场的地方
总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嬷嬷
她在看一群跳广场舞的妇女
时而发呆、时而微微一笑
今天，我再次路过
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广场舞的一位大妈告诉说
老人刚走——
是火葬车接走的
还说走的时候很安详
我说没有家人来接吗
那些跳广场舞的妇女们
摇摇头。紧接着
广场依旧
音乐依旧
广场舞依旧
母亲的惊慌
母亲也有惊慌的时候
比如下大雨
没有及时赶牛回圈
比如挑着水
不小心摇晃
水洒一地的时候
母亲还有更惊慌的时候
比如她有一次去街上听山歌
牛跑去别人家的庄稼地
吃光了地里的禾苗
母亲更有惊慌的时候
比如谈到我的终身大事
嘀嘀咕咕的——
什么时候才能抱个孙子
我说快了
她总是叹了一口气
作者简介：牙侯广，壮族，广西凤山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四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近年来有诗歌和散文发在《中国诗歌》《星河》《广西文学》《三月三》《散文诗·校园文学》《青年文摘》《上海诗人》《文艺报》等报刊，出版有诗集《山魂水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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