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植物叫山苕□ 杨 合
祖上从湖南、四川、贵州等地迁徙到巴马县燕洞镇五弄片一带的汉族人,把书名叫做山药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统统叫为“山苕”,叫得俗气直白,也叫得野味十足。
关于山苕之事,沉淀在记忆深处已经很久很久了,一直没想打捞它。近日读到麻保的《相约淮山事》,又吃到阿考他们送来的淮山,之后,精神与食粮组合成一把钓钩,把我记忆深处有关山苕的往事,像钓鱼一般,慢慢钓了出来。
小时候,和小伙伴上山打柴,经常碰到刚冒出世面的山苕嫩芽。有的长在石槽里的老山泥中,我们就顺手一拔,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果实,如镰刀柄一般大小,惹人喜爱;有的长在泥地中、石缝间,没有专门的工具,还真是没法动它。况且我们的主业是砍柴而不在于挖山苕,没必要恋战。哪怕看见出土的嫩芽粗壮,知道隐藏在地底下的果实很丰沛,也只能爱不释手。
记得是读初中时期,一天周末,我终于下决心,打算一个人到山上真正挖一次山苕。因为缺乏经验,我仅带了一把小钢钎,便出行了。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我们那一带,都是大石山,山上石头多,但泥土也不少。泥土都是林木的叶子、树根腐烂后形成的,我们称之为山泥,肥沃而松弛,利于草木生长,当然也就利于山苕的生长。
因为年纪小,又是一个人,胆怯,不敢走远,也不敢爬高,我就在后山的山脚寻找嫩芽下手。正在我挖得起劲时,便听见不远处有石头滚落的巨大响声。抬起头,才发觉距离我三五十米的地方,有石头滚动。原来,我处的位置在一大片悬崖下。而此刻,有人正在悬崖上方挖山苕,撬动的石头,便从悬崖顶端滚落下来。上头的人,不知道此时的悬崖下竟然也有人在活动,从而让石头自然滚落。我直起身时,还看见一串小石头也随之滚落。山下的小路上,有位老人在大声疾呼,让我快点撤退。处在山林间,行动不便,我只好望着石头落地,砸出巨响。就算石头朝我砸来,我也避之不及。
庆幸,那些滚落的石头,没有侵袭我的地盘,没有要了我的小命。
但我终究不敢久留,便悻悻而归。就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产生挖山苕的兴致。三十多年来,我的头脑里,也没有独行或结伴去挖山苕的痕迹与记忆。
山苕,毕竟是食物,生活中经常触及。市面上卖的,就有很多种类。歪歪扭扭、有失尊容的,那是野生品种;细长笔直、面目清秀的,那是培育品种。何时何地,一眼便可识别。吃山苕、辨认山苕,于我来说不是问题,但真正说要挖山苕,我就为难了。
麻保、阿考等,皆为五弄片的老乡。在老家,大家邻村而居,相知相识;在城里,大家同为一城,相帮相助。但是,过往岁月中,他们结伴出行,去挖山苕之时,我却总是错肩而过,没有交集。
这一次,钓钩既然把往事钓出来了,心里便澎湃而动。碰上周末,天朗气清,几乎是央求般,让他们再带上我,再次去过过挖山苕的瘾。
我们直达环江某地,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是一座土石结合的山,山上土质肥沃、郁郁葱葱。想不到,他们挖山苕的设备让我大吃一惊。那些设备有的是定制的,有的是专购的,让我眼界大开。有的定制工具,两头都有用,一头如錾子一般可凿动泥土,一头如钢钎模样可撬开石头。还有铁铲、薅锄、镰刀、钢钎、撬棍等,不说十八般武艺,七八般武艺还是绰绰有余。
挖山苕,先是会判断地形,还要看土质。土山上,山苕根茎大,果实丰硕,但开挖的难度很大;石山上,山苕根茎小,果实相对薄弱,但易获取。所以,选择什么样的地形和土质下手,就很关键。设备好,时间充裕,体力充足,可以在土山大干一番;设备不足,时间有限,心态纯粹是为了锻炼、玩乐,就选择石山。
然后识物,从一根古藤判断是不是山苕,然后再判断储量,值不值得下手。先说辨货识物,得从一根毫不起眼的枯藤下手,看它的藤状、藤节。山苕的藤蔓牵得很长,呈椭圆形,分节。记得小时候,经常到后山山脚,摘山苕藤上的山苕蛋。一根藤蔓上,会结出青黑的小果果,我们称之为山苕蛋,书里面叫做山药蛋,大同小异。一旦认准了藤蔓,就要根据枯藤的大小辨别果实的多寡。认定无货,可另寻他处;若是认为有货了,便要寻找藤根,找到根部的位置,研究地形,看看是否能下手,下得了手。挖山苕的阵势,有点像探矿和挖矿一般,既要善于判断其走向,还要判断深浅和构造。一旦通过论证了,便可操持下去。既然动手了,就要有点毅力,遇泥挖泥,遇石撬石,不能率性而为,更不能半途而废。有时,不过一两斤山苕,挖出的土石达到一两方,深约一二米,没有毅力,没点耐心,还千万别碰这活。尤其是,动了很多气力,眼看得货了,山苕来个拐弯,钻进石缝里头了,工程量突然几倍增加,恰逢当时工具不齐,只好痛心放弃,只好自娱自乐为锻炼身体。这时候,需要的就是心态了。
挖山苕,还要会判断雌雄。雄性山苕,根茎单一,果实就一条,但钻得深,可达五六米;雌性山苕,则是在土中分叉,入土较浅,但根茎复杂,果实丰富。所以,一旦通过枯藤判断出山苕的雌雄了,在力道上便好把握。
我的老乡们,竟然都是挖山苕的高手。不仅工具齐全、阵势不凡,而且辨货识物、判断地形、研究走势,均是行家里手。
关键是他们有气力,有耐心,有毅力。
我和阿荣,对着山苕根,持续挖下去一米多,还不见根茎和果实,我说难度太大,不挖了。阿荣说,才刚开始呢,坚持。我便又坚持。眼看接近两米了,才挖得一小节。我又要打退堂鼓了,但阿荣却不依不饶,耐心足足,毅力满满。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干。后来,我们实在挖得太深了,尽管挖下去也还有料,但需要付出时间和体力太大,阿荣才只好放弃。在我嘀嘀咕咕时,阿荣安慰说,有的山苕可以深入地下八九米。我咂咂舌,只好认输而另择他处。
我在旁边看着阿考挖时,便想到麻保说的,阿考在一帮人中挖山苕的水平最高。便想眼见为实。确实,阿考挖山苕很有策略。对一般人来说,见到山苕,都是急匆匆沿着根部往下挖。但阿考不一样,先观察好地形,判断山苕钻入地下后的走向,然后从低矮处下手,再慢慢向根部发力,既省时省力,又能保证山苕的完整性。眼前的阿考,依然采取迂回战术,从低矮处下手,旁敲侧击,进展很顺利,眼看挖到一米余深,才发现山苕竟然钻进石缝里了。石缝又是几个超大石头构成的,下钢钎的余地都没有。阿考直起身,喝了一口水,便笑着对我说,老猫也有跌碗架的时候。我则寻思,这山苕,竟然也需要依靠,一则是要依靠大树,便于藤蔓牵延,便于结出山药蛋;二则是要依靠石缝,便于隐藏果实,像是有灵性的动物一般。
我便发觉,山苕,野生于天地间,吸山川之灵动,沐日月之光辉,聚岁月之精华。
为食物,它质朴无华,品味上乘。山苕除了包含淀粉,还含有蛋白质。用灰烬来煨熟,滚烫热烈,味道纯粹;用来煮汤,添点葱花,汤味鲜美;用来油炒,拌点香菜,香气逼人。为药膳,它驱寒补虚,功效诸多。可养胃,可补脾气;可去火,能补肺益肾;能润皮毛,可长肌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我曾经到江西、河南等地,考察过山药的种植情况,看见成片成片的山药种植基地,也看见路边一堆一堆的山药。有的是铁棍山药,如普通扫帚把一般大小长短,可食可药,在南方的市面上经常有,宜存放,只是味道一般;有的是北方人说的淮山,粗壮如手臂、小腿一般,虽然有点吓人,但也可食可药,不过在南方市面很少见,味道与药性如何,便不可而知。
便很自私地认为,山苕还是家乡的好。
之前我曾经认为,山苕都是野生于山林间,挖山苕会破坏生态环境。
这次与几位老乡的行动,打消了我的顾虑。挖山苕,并没有破坏生态。大家挖出坑洞后,都要把山苕的新芽放回去,然后回填泥土,这样既便于山苕来年再生根结果,也能避免土壤的流失。其实,挖一次山苕,相当于顺便为山坡松松土,利于草木长势更好。我的一位姑父,是挖山苕的能手,他就是一边挖一边回填泥土,并把已经发芽的那一截,又马上种回去。所以,他掌握的资源很丰富,每次出手皆有收获。丰收时节,他还可以订单作业,这就归功于他的挖而不断、当即修复的可持续意识。当然,从生态发展的角度来说,对山苕挖得过于频繁过于泛滥,终究不是好事。世间的事情,大家都能克制一下,保持好度,就能避免太大的破坏与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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