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话题里的 很 多 种 痛 ——黄土路诗歌《很多个母亲》赏析 □黎创英
《很多个母亲》是组诗，共分成三首，第一首《窗花》，第二首《母亲》，第三首《再致母亲》。这组诗用朴实的语言和诚挚的情感，牵引着读者穿越时空的隧道，回到作者的童年、少年，回到自己的童年、少年，幻想到母亲的童年、少年、中年。感人的画面，真挚的情感，温馨和痛楚不断地交集融合，沉淀了一条生命的长河。
先认识一下《很多个母亲》的作者。黄土路，原名黄焕光，1970年出生于巴马瑶族自治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诗集《慢了零点一秒的春天》。曾获第六届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园丁奖、第三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奖，第四届、第六届《广西文学》广西青年文学奖，2013年广西年度作家（散文奖）等。
黄土路诗歌写得好，小说、散文也写得非常棒。
这组《很多个母亲》蕴涵着强大的震撼力和鲜活的气息，独特的风格值得写诗的人学习。
《很多个母亲》并不是真的写很多个母亲，而是写一个母亲的很多个方面。母亲的童年、母亲的中年、记忆里的母亲和现实中的母亲等，作者用柔和、细腻、稳重、朴实的语言把母亲的每一个面都塑造得有声、有色、有型，有情、有景、有爱。动静结合，从生活引出景，再从景引出情，引领读者一层再一层的深入，一次次地随着变化而一次次地痛，让读者恍如身临其境，感觉那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
所以，《很多个母亲》这组诗是可以多重解读的，它既可以是写一个母亲的很多个方面，也可以寓意为很多人的母亲的共同的一面。
这组诗整体风格是表面自然平静，其实内在暗藏着慷慨激昂。作者运用了开门见山、借景抒怀，情景交融、以动衬静、画龙点睛的写法，运用了倒叙、对比、白描等方式来描写、展示母亲的短暂生命和人性光辉。
现分享第一首《窗花》。
这首诗写的是，准备年关了，诗人的内心隐藏很多无奈，没妈妈的节日会幸福吗？没妈妈的家还温暖吗？但这些无奈不能在脸上流露出来，只能用文字来表达自内心深处对妈妈的怀念和爱。几把小椅子，回不去的童年，母亲赞许的目光，乡村和人在变化。当一切都变得美好，妈妈却离去了，这是作者的第一痛。作者借用贴一朵窗花来缅怀母亲，比直接表白“还没来得及孝敬妈妈，你却走了”要艺术得多。读者读了这窗花，会想起母亲，同样会留下疼痛。看看下面一些片段诗句中的痛：
1：妈妈，那几把小椅子哪里去了
歪歪扭扭的笨拙的椅子和我的童年
都到哪里去了
有一天我竟然想着，要是自己不长大，你就不会离去了
2：妈妈，写字难寻觅到真正的故乡
而我的身体却一点点被它掏空
妈妈，现在的日子好多了
我才发现没你的日子怎么好都不是好
3：妈妈，只有我还在想着从前的小路，它连结着你
有它我才会找到你，现在我只能在文字里回忆
其实整首诗都是痛的，生活好了，什么都好了，妈妈走了。没有用高雅和华丽的词语，而是用生活中对话的方式把一份痛阐述得淋漓致尽。
接下来分享第二首《母亲》。
这是一首长诗，150多行，发表在《民族文学》“广西中青年作家作品”专号上，反响很好，广西作协与民族文学杂志在北京举办这一期杂志的研讨会，很多著名的评论家对这首诗歌给出很高的评价。
这首诗以叙述的手法来讲述母亲的一生。诗从第一、二节开始，就回到童年的现场，画面清晰，作者想象妈妈的童年是快乐的，是一个扎着两条辫子走在上学路上的孩子。场景描绘有声有色，有动有静。然而到了作者自己上学后，才想起母亲7岁时生活的艰辛，这时另一个画面出现，母亲应是一个没得上过学的孩子，田间劳作、分担家务，她被梦想抛弃，她的梦想成了谜。这种对比凸显作者内心无限的感慨和心酸，感人心魄的意境出来了，也赋予诗写母亲的厚度，携带着传统诗歌追求的一种含蓄的意境，言有尽而意无穷。我们一起欣赏第二节的妙句：
多年以后我也七岁，走在和你同样的路上
我看见走在前面的你
仍扎着两根辫子
像邻家没长大的女孩
每天，你打猪草，背着年幼的弟弟，煮饭
牵牛，担柴
总有一根柴火挂烂你的蓝靛衫
在挑水的路上水桶总会晃一下你
读着这样的诗句，你会想到这是一幅画，幻想到瘦小的母亲可能在夕阳下或一场雨里，风里，没有灯的暗里。白描的手法，朴实的语言，没有华丽的词语来修饰，却缓缓流出那个年代的影象。两条辫子的母亲，从童年到结婚生子，到长年的劳作。作者为什么塑造这样的母亲形象呢？可想而知这里面有作者的情感，作者希望母亲没有老去，母亲形象在他心中永远完美，永远阳光活力，鲜活在时光里。
再看下面的诗句：
我的留着两根短辫子的母亲
你弯曲着腰杆双手有力地扶着犁
牛走前你走在犁开的泥土上
你一辈子就这样被牵着
泥土是悲凉的
你不知道泥土有一天会吞没你
用它的悲凉和它的沉重和博大
作者用田间的意境，写出母亲是勤劳的农家妇女，善良，温柔，一辈子走在田野间。由此母亲的影子从作者的眼前延伸到内心，是一种痛，这个痛里有母亲，有当时的生活等复杂条件。暗藏着的痛会牵引着读者往深处挖掘，去感知作者深沉的情怀。
作者抛开了有人认为的诗歌拒绝叙事，甚至只用唯美的句子去抒情以保持诗歌的纯粹性的观点。他用了叙事的骨骼来支撑起整首诗的外壳，就像造房子，叙事的品质就是框架结构，就是那些柱和梁。并且叙事在诗歌中能给读者带来令人惊喜的吸引力和阅读的耐心，于是，他消解了传统的写法，去直叙一个事件转换下一个事件，做到了感受性、动作性、叙事性，用了散文、小说的因素与诗性的结合，成就了该诗成功的最大艺术亮点。
最后一节采用隐喻、象征等手法去表现一种叙述理念。抛开世俗纯情诗歌领域绝对摒弃和忌讳的东西，用自己、弟弟、妹妹引出母亲的终止年龄，刚38岁，把所有的痛在这38岁里呈现出来，待母亲的儿女们都老了，母亲的坟墓依然绿草茵茵，其实隐喻了母亲走的时候太年轻。作者对母亲的情感是执着的，有种爱一言难尽，所以这首母亲满是痛，而这一切，如此真实、自然和残酷，令我读后长久沉默，展开凄美的想象，进入疼痛的诗境。
最后分享《再致母亲》。诗人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的嬗变决定了诗歌的审美趋势和话语方式。诗情、诗意、诗心、诗性贮藏于诗人心中，让诗歌有其自身的艺术性和审美性，富有丰富的想象、精美的语言、独特的意象。作者又一次想起母亲，那年才15岁，这次想到的是山上的母亲。这一节意境上假装温柔，但是母亲的离世，留给一个青年是怎样的一个痛和对母亲的依恋？
看下面的诗句：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就走了
她拨开青草
穿过村前翠绿的玉米地
到村前那座馒头山上
掘开泥土
种一棵树
然后在那棵树阴影里结庐住下
与雨水、清风
还有在草丛里跳跃的小虫儿
做了亲戚和邻居
这种温柔的痛隐藏在文字下，在心窝子里沉着，让读者自个儿找痛的入口。
总体来说《很多个母亲》作者的写作手法和细节处理是相当地老道，这是我们最应该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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