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李芳桂 铭记的李十三 胡安忍
记得小时候,祖父为我启蒙,常说“有个李十三,写了十大本”。李十三原名李芳桂。一字不识的祖父只知道写戏的李十三,并不知道曾经为官的李芳桂。可见,李十三是一位在民间具有巨大而深远影响的戏剧家。最近,有幸观看了由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眉碗团创作演出的新编秦腔历史剧《李十三》,回想起半个多世纪以前祖父的话,忽生新感悟:李十三和李芳桂,虽然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但两者是绝然不同的。作为戏剧家的李十三,是与封建朝廷腐朽官员田东升之流做不懈斗争的精神符号,作为朝廷命官的李芳桂,却是李十三在艰难人生抉择中的否定对象。被人们早已遗忘的是做官的李芳桂,铭记于心的是终生痴迷戏剧,并以戏剧教化民众的李十三。该剧以独特的艺术手法,为我们浓墨重彩地塑造了李十三解脱为官的名缰利锁,守望戏曲艺术家园,实现自由人生的光辉形象。
该剧经由对人物与人物之间辩证的矛盾冲突过程的描写,完整地表现了戏剧家李十三崇高的精神理念。骨子里酷爱戏曲,痴心为戏班写戏,为民众演戏,是李十三性格的主要情致。他的对立面,即同窗田东升,却是个官迷心窍的无耻小人。他蔑视民间戏曲,尤其是当民间戏曲成为他向上攀爬的障碍时,便与李十三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戏一开场,两人的精神差异就端倪初现。田东升规劝李芳桂,戏曲乃下九流之事,身为举人,染指其中,有失官体。李芳桂绵里藏针,以性情使然,予以回敬。此后,田东升捐得洋县县令之职,李十三恰巧出任该县教喻,两人视戏曲为祸水和奉戏曲为心中最爱的冲突于是升级,以至互不相容。令人深思的是,那个田东升竟在其恶劣行径中步步发达,李十三却在其善举中节节失意。两种为人,两种命运,其意味显然超越了题材本身局限,体现出普泛的人生意义。当然,值得称道的是,在二人两种人生命运的逆向发展中,尽管田东升官越做越大,可他失去的是民心,远离的是道义。李十三虽然失去的是他所谓的个人前途,赢得的却是人生的风采,道德的闪光。长达几十年,李十三献身戏曲,与碗碗腔艺人,情同手足,珠联璧合,为民演戏。后来他们竟被朝廷视为“玄灯匪”,从而将李十三与田东升的矛盾推到了极致。正是在面临夫妻离散,生命受到极大威胁的时刻,李十三的自由精神放射出灿烂光芒,“写戏唱戏传民意,民心民意不可欺!”他宁可辞官不做,也要守望精神家园,让戏曲如缕缕清风,流芳人间。
该剧极具审美价值的,还在于注重描绘主人公李十三在复杂的内心矛盾冲突中人性情感的演变。在李十三的性格中,非常重要的另一面,就是秉承祖训,黄卷青灯,追求功名,光宗耀祖。这无疑与他持守戏曲艺术精神存在强烈的内在矛盾。从理性的角度看,在这两者之间,李十三当然抛弃的是个人功名,选择的是艺术的崇高。但是,这样的选择,在主人公的情感层面,将是非常纠结的。作品细致入微的描绘了主人公这一柔肠百结的情感演变过程。如,他为了搭救班社艺人,愤而辞职,被革去功名,一身布衣,两手空空,失魂落魄,回归故里。作为一个功名意识早已深入骨髓的人,面对妻子,他自觉颜面丧尽,精神几于崩溃,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中,一张一张抛散心爱的文稿。然而,在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情感折磨之后,他逐渐认清了官场的黑暗,实现了情感的自我平复与和解。从视功名如命到彻底抛弃功名,是一个极具审美价值的情感转化过程。扮演李十三的梅花奖演员谭建勋,以其丰富的人生体验,深厚的艺术功底,将主人公此时此刻细微的情感变化,表达得细腻而切贴,生动而准确。尤其是最后与夫人诀别的场面,孤身飘落荒野的凄清情景,直到生命尚存的最后一刻,其唱腔,念白,程式,与人物特定情境中的特定情感,高度契合,水乳交融,体现出传统戏曲的独特之美和韵味无限的生命张力。
作为舞台艺术,该剧好听好看,观赏性很强。在艺术处理上,其最为突出的特征是,以戏中戏的形式,将主人公的内心情感予以外化。如李十三在创作剧本过程中,底幕上时常会显现出剧中人的皮影造型及其表演,有时剧中人物还会全副佩挂走上前台,与作者进行心灵对话,有时则是戏中戏的人物在表演,李十三本人则或兴奋,或愤怒,或欣喜,或满意,自得其乐,沉醉其中。这一切,把主人公性格表现的活灵活现。由于采用了戏中戏的结构,与此相关联的,是秦腔与碗碗腔两个剧种的音乐集于一台,相映生辉。秦腔的慷慨刚烈,碗碗腔的柔和细腻,交替出现,彼此激荡,别具一番韵致。舞美设计秉承中国传统戏曲的写意风格,舞台三面悬挂几块布片,朴素大方,简洁空灵,文雅静虚,为演员提供了有利的表演空间。同时,随着剧情的发展,配以灯光,一会儿是皮影亮子,一会儿是衙门厅堂,说是哪里,就是哪里变化多端,灵活自然。特别是最后田东升带人来家追捕李十三,底幕和侧幕悬挂的灰白色景片纷纷掉落,舞台呈现似乎极其简单,却把一帮恶徒肆意打砸的无耻行径表现的淋漓尽致,产生了极其浓烈的艺术效果。
李十三的时代距离我们已经二三百年了,普通老百姓世代铭记的是李十三,反倒把他的原名李芳桂淡漠了。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他为何要叫李十三呢?戏中说了,李十三是主人公故乡的村名。主人公于弥留之际,为了保存他的戏剧文本,不让署他的真名,而以村名来替代。我想,不管怎么说,人们用村名来称呼他,这本身就是一个极高的荣誉,美丽的传奇。
作者系陕西省文化厅艺术处原处长,戏曲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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