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开的亢家窝 刘建
2003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我供职单位的司机去汉台区汉王镇牛尾村的自然村亢家窝接我回局里开会，房东福元哥让我捎个人去城里看病人。上车的是位中年妇女，带着很多衣物，我见她搬东西很费劲，到医院后帮她把东西送进病房。
去病房电梯里，我得知生病的人是这位妇女的公公，用乡下人的话说，老人得了中风。那天医院院长杨军正好查房，我问他病人情况，杨军说病人家属送的及时，按目前医院的治疗技术，病人能康复。
我顺手掏了三百元给那位妇女，说了几句安慰话走了。
一晃，那事儿被我忘得无影无踪。
过了三四个月，我再次来到亢家窝，正跟福元哥在院子里聊天，走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她递给我一只蓝布盖着的竹篮子，说这是他们家养的鸡下的蛋，让我拿回去吃。
我满头雾水，咱好端端的拿人家鸡蛋干啥。
福元哥给我解释，说这位老婆婆叫刘素兰，两个月前我去医院看过她老汉，还送给他们三百元钱。
我这才想起那档子事儿。
我问她家老汉咋样了，刘素兰说老汉死了。还说医院倒是说能治，但是要开颅，得六七万块钱，乡下人哪来那么多钱。再说老汉快八十岁了，万一死在外头不吉利，从医院盘回来不久就断了气。
既然人死了，这鸡蛋就更不能收。刘素兰见我坚决不要她的鸡蛋，生气地说，你去医院看我们老汉，还给他钱，这鸡蛋你不收我们心里咋放得下哩。
无奈，我只能收下鸡蛋，但是心里横竖不得劲。这算啥事呢，举手之劳的事儿，咱干吗让人家感谢？为弥补心里的不安，我以后去亢家窝，总要带点东西看望刘素兰。
我住的房间跟刘素兰家只隔着一堵墙，我听她儿媳妇问她吃啥饭，刘素兰说吃油炒蒸饭。她又补了句，油炒鸡蛋蒸饭。
我心里一笑，想到她要求还不低啊，不但要吃油炒蒸饭，而且还要吃油炒鸡蛋蒸饭。
大约过了十五六分钟，有人推门，是刘素兰。她从大襟布衫下拿出一碗饭对我说，赶紧吃，油炒鸡蛋蒸饭，刚出锅热的。
我端着碗半天说不出话。我说，还是你吃吧。
刘素兰看看我说，得是你们钱多得连油炒鸡蛋蒸饭都不爱吃了？
我急忙解释，哪啊，我就爱吃油炒鸡蛋蒸饭，只是刚吃了饭不饿。
我见她不说话，一脸沮丧，赶紧拿来一只碗把饭分成两半说，来，咱一块吃好吗。
刘素兰牙几乎全部脱落，每嚼口饭脸就要扭曲一次，我给她说我认识口腔医院的人，咱回头去把牙镶上，她摆摆手说，噫，镶啥哩，种了一辈子庄稼伤气重得很，老了一身痛得不像啥，死了怕就安闲了。
我说，你这话可不对，咱有病治病，再说你真得不在了，我来亢家窝去哪吃油炒鸡蛋蒸饭呢。
她笑了，说，那是，只要我不死，你下次来了我叫娃他媳妇又给你做油炒鸡蛋蒸饭，打五个鸡蛋。
年前，我从苏州回到汉中的当天又去了牛尾村。
快进村，我下了车，站在黄土梁望着亢家窝，想到刘素兰，进不是，退，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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