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界上,潮湿的脚步声不曾远去
猫儿山远眺。(西北望摄)猫儿山上的漓江源。(西北望摄)莽莽苍苍的猫儿山上。(西北望摄)韦佐
“‘红军亭’到了,我先开到前面等你们吧,老山界还在前面呢。这一段山路不长,但比较湿滑,慢慢走,不用急。”开着中巴车上老山界的蒋师傅,让我们下车之后,独自开车向前,向上,向着大雾和细雨深处。
那个深秋时节的上午,猫儿山上浓雾帐天幔地,天色近如黄昏般晦暗。
一道石头铺排的略显散乱的山路,沿着山梁蜿蜒而上,好像一根被雨水浸泡了多年而布满苔色的、破损、行将断裂的草绳。“草绳”的前上方,隔着雾气、雨声、树林和它的落叶,隐约地伸向一座亭子。
我想,这一条不长的山路,就应该保留它崎岖、粗砺、参差的样子,最好一直保留80多年前红军长征时走过的样子。而不应该、更不必用大理石或花岗岩修成方正、工整、精致的山间旅游步道。须让后人爬一爬,甚至崴个脚、摔个跤、淋个半湿的雨,才切身体验一小段真正的红军长征路,体验红军长征千万分之一的艰辛。
此刻,大雾已经化成霏微细雨。山道被密集的野木所挟持,树叶上滑落的雨点一路滴打。没有鸟鸣,满耳只听到硕壮的雨滴坠地的声响。嘀嘀,哒哒,远远近近地,似乎连成一片,仿佛千万只脚步紧跟着,悄悄潜行。那步履声潮湿、滞重,却磐石一样坚定、雨滴声一样执着、连绵。
上山时忘了带雨具,因为山下天气比较晴和。上山时,开车的蒋师傅说,他在猫儿山开车15年了。老山界在猫儿山的山腰以上位置。游客中心从开车的地方到山顶,有二十多公里,一百八十多道弯。接近山腰以上,一年四季大半时间,都是雨雾天气。山下还是深秋,山上已进入初冬了。我们都是穿一件短袖,外套一件衬衣,被细雨淋个半湿,更感觉山上寒意逼人。
遥想1934年12月上旬,已近农历“大雪”节气,老山界的昼夜一定更加阴冷、潮湿。而刚刚浴血奋战突破湘江损失了3万余指战员的红军队伍,早已疲惫不堪,其中许多人或伤或病。当年,他们是如何翻越长征时的第一座高山——猫儿山?这可是广西第一峰,也是华南第一峰。
当时,正值寒冬,路窄山高,爬山的队伍只能单列行走、攀爬,前人的脚后跟几乎要碰着后人的鼻子,足见山路陡峭的程度。当时,有的马匹爬山,因路窄坡陡,失足坠落万丈深渊。翻山的队伍,衣衫褴褛,粮食奇缺,饥肠辘辘。独自带着枪械爬山都十分乏力,更何况有的还抬着伤员。而且,身后枪声密集,敌人在紧紧追击。如何不断地突出重围,不断地甩掉追兵,不断地抢占致命的制高点、要塞和桥梁,万水千山之间,他们时刻在用生命和时间赛跑,而且每一步都会生死攸关。红军的敌人,除了飞机大炮和强大的围追堵截的各路大军,还有极其艰难而恶劣的自然环境。当然了,更恶劣、更艰危的境况还在后面的漫漫征途中。
约莫走了一刻钟,我看到红军亭。80多年前,红军亭前只是一块几张床大小的一块斜坡,或是一块稍稍平缓的地面。这该是红军战士们稍稍歇脚的地方之一吧。
“天上闪烁的星星好像黑幕上缀着的宝石,它跟我们这样地接近哪!黑的山峰像巨人一样矗立在面前。四周的山把这山谷包围得像一口井。上边和下边有几堆火没有熄;冻醒了的同志们围着火堆小声地谈着话。除此以外,就是寂静。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这是陆定一《老山界》里的一段文字。
很多年来,很多读者一直以为陆定一的名篇《老山界》是回忆录。因为仓促的行军途中,可能来不及写下篇幅那么长的文字。其实不然。后来,我们从猫儿山上下来,再转到资源县的两水苗族乡塘洞村西寨屯,参观了陆定一1934年12月5日住过的地方。
就是说,翻过老山界,走到西寨屯的当晚,有了临时住房,有了灯,吃了饭,稍稍安顿下来之后,陆定一就动笔写下了著名的《老山界》一文,这类似于时下记者采访结束语之
后,马上动手写消息或通讯一样。事实上,陆定一就在当晚写作,而且写得那么从容,那么富于诗意。
《老山界》写出了翻山的艰难,更体现了红军战士不畏艰难、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气概,甚至不乏革命的浪漫主义精神。1906年出生、20岁时交通大学毕业的少年才俊陆定一,21岁就担任共青团中央宣传部长、共青团驻少共国际代表;遵义会议后,他担任了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
时年28岁的陆定一在行军的间隙,采用近于新闻特写手法写下的《老山界》,时隔80多年,仍然值得我们一读再读。特别是当你亲身走过老山界之后,看过他当年写下《老山界》的临时住处之后。对于这么一位新闻前辈和文学前辈,让人不由心生敬意。
诗人毛泽东写下的《十六字令·三首》即“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创作时间标为“一九三四年到一九三五年”,亦即在翻越老山界期间。
在仍然持续的雨雾中,我们到了老山界。雨声满耳。我们的视野被大雾封锁。早已立了的石碑,“老山界”三字镌刻其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笔走龙蛇惊天地泣鬼神的《十六字令·三首》诗、书,当然早也立碑镌刻,让人读了又读,缅怀不已。
翻越老山界后,进入塘洞村,我们知道当年毛泽东和贺子珍曾住在李垌屯,距离西寨几公里处。而他的弟弟、时任中央红军财政部部长的毛泽民,则扎驻在与陆定一临近的一座木楼里。
当年红军离开塘洞村后,国民党兵放火烧了寨子,但由于全村奋力扑救,毛泽民当年住过的木楼独以保存,真是奇迹。而且,这座木楼至今100多年,仍保存完好。我们见到这座木楼的主人,近年七旬的赵勋学。红军离开塘洞村80多年来,他们一家人一直完好地保存着这栋楼的原样,就因为当年红军住过,尽管现在还没列为红军文物,但赵家人心里,这栋楼是他们世代永远保存的红军文物,就是红军楼。赵家人从未想过拆旧房建新房,赵家是建起了新房,但找个紧挨旧木楼一旁的地处,为的是更好地守护这栋旧木楼,守护这红军楼。
这栋旧楼对面数千米远,就是猫儿山。当年红军翻过老山界,队伍就朝塘洞村走来,就扎驻在赵勋学的寨子,红军的财政部长毛泽民就住过他家木楼。
“正月抒怀万首新诗歌大治,春风得意一杯美酒壮长征”,这是赵勋学猴年春节时贴在牌楼里的一副春联,红纸虽然褪了颜色,但字迹十分清晰。作为一个村民,赵学勋当然不会想到全中国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的活动举行得那么隆重。好一个“一杯美酒壮长征”!就红军在自己家住过,这副春联因此寄寓了一位普通村民别样的红军情结。
2016年秋天,《绝命后卫师》正在热播,我每集不落地盯着看。灌阳、全州、兴安、湘江……还有更具体的地名,如觉山铺、界首、文市、水车……正因为我亲身寻访过当年红军长征的足迹,这些地方刚刚留过我们的脚印,因此,让人觉得历史不曾远去;因为,我们有幸探访了仍健在的红军遗孀和当年亲手掩埋红军遗体的百岁老人,亲睹亲闻湘江战役炮火的老者、见证人。
人生不过百年,历史却长生不老。冬雨来临,寒风四起。老山界上,雨滴继续敲打着落叶和山道,就像绵绵无期的诉说,就像那从未远去的、潮湿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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