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眉低看 漓江
·沙爽
夜里,是月亮告诉我:漓江。
飞机在空中转弯,大地倾斜。舷窗外,月光陡然镀亮在机翼之上,使它看上去像极了某只巨大龟甲的一部分,银灰,喑哑,阴影里有时光重叠的象形花纹。这只翔游在云海中的巨鳌,盘旋着,开始下降。
大地倾斜。或许你知道那种感觉——下方城市的万家灯火向远方隆起如山脉,它如此辽阔,令人惊诧。这当然是桂林。但是漓江在哪儿?我低头巡视,见两束明亮的灯火,它们跳动着,行进在一片黑暗的中心——那是江心里夜行的船只?还是传说中巨型水怪的双眼?感谢月亮,在机身完成了它的转弯之后,月亮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大地上,开始时只是一小块影影绰绰的反光,但是很快就拓展出它的光带。月光向我描述出江水的曲折迂回,在这儿或者那儿,月光盘绕。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大蛇,在每一秒钟,它只闪现身体某一段落的局部鳞片,而将其余的部分隐入黑暗,与大地融为一体。
——在有月亮的夜晚,水光嘹亮,而大地哑然。
或者,这一夜我看到的并不是漓江,而只是漓江的一小段支流?我不能确定。
从杭州到北海,每天的航班仅此一趟,于桂林经停五十分钟。说是五十分钟,其实在候机厅等待的时间非常短暂。从卫生间里出来,我蓦然发现,长椅上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浮起一张熟悉的脸——这当然是在异乡的人每每生出的错觉。但这错觉还是让我怔忡了片刻。因为这张脸,眼前这座陌生的城市陡然亲切多了。在卫生间里换上了短袖衫和薄纱裙的女人与我擦肩而过,让我恍然记起,秋天业已遥远,桂林正值夏季。而这中间,只相隔一个小时。
十天后,我从北海返回桂林,住进象山公园对面的一家宾馆。这一次,我在地面上看到了漓江。事实证明,一个人参加杂牌旅行团游览漓江,会使旅行乐趣大为缩减;然而除此之外,现实并没有给我预留出其他选项。旅行团里有一对老闺蜜,显然都刚刚退休没多久,于是结伴出来旅游。其中的一位长了一张富态的圆脸,另一位则脸庞瘦长略带苦相,似乎前半生里屡经波澜。尽管外表看上去如此殊异,漫长的旅途之中,两个人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默契,让我一再想起我远方的好友。是的,分歧始终都在,因为我们如此不同。而今人到中年,命运待我们的表情渐趋温和,可是各自的人生,却渐渐变成两条并无交叉的铁轨,既不能中途下车,也不能悔约返程。
整个游江之行天气变幻不定,在阳朔上船的时候,烈日朗照,气温超过三十度。到了中途,天上突然下起小雨,但是这一段正值最美江景,众人都聚集在甲板上。有那么几分钟,喧哗止歇,这群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同时陷入静默,仿佛被眼前的美景倏然击中。
山川和山川到底是有区别的吧?比如说,像人类那样从外表上分为愚笨和灵秀?那么什么样的山川堪称挺秀?大抵就是漓江沿岸的这些山峰,奇峦兀起,壁立千仞,让人的手脚无从攀登。人类一向就是这样,只肯对难以征服的事物心存敬仰。在阴郁的天空之下,那些山峰向一处聚拢,像一群需要互相取暖的羊。但是羊群怎么会这样脊背高耸?它们应该更近似驼峰。是漓江,使这些峭立的山峰有了柔和之感——在水光的迂回和倒映之中,万物变得柔软。
在二十元人民币的山景前方,两位老闺蜜主动提出帮我拍照。她们的漓江与我的漓江大约并不一样。她们是两个人的漓江,是两条鲜艳的棉布碎花长裙,是茶叶蛋和煮玉米的清香。而我的漓江深处众声喧哗,我独自一人,这喧哗强大,让我无力抵挡。
游船停靠在中途的码头上,当地的渔民带着鸬鹚上船供游人拍照。两只鸬鹚分立于一根竹竿的两边,它们的长喙尖端被套上一小截塑料管。我好奇地伸过手去,那大鸟毫不客气,当即在我的手指上狠狠一啄。身为强悍的掠食者,它们记得自己是谁?早在许多年前,我在我的小学课本上认识了它们,“渔民们的好帮手”。课本是温情的,它在很多时候并不说破。
离开的时候,是在正午。飞机掠过桂林的上空,空气澄明,朗朗晴空之下,桂林山清水秀,绿野匝地。漓江隐在这群山和草木之中,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醒目。
我却突然想起,在阳朔的竹筏上,有一阵子,我睡意朦胧,并且竟然真的睡着了。大约十几分钟,或者更久,我清醒过来,眼前的风景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漓江江水清浅,但是并不透明。风从江面和人脸上迤逦穿过,而周围的群山恍如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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