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和小黄

桂林日报 2019-03-12 00:00 大字

作者简介：伍维平，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理事，桂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阳朔县文学协会主席。已发表长篇小说3部、中短篇小说（含小小说）300多篇、散文随笔80多篇，计100多万字。出版长篇小说《一号谍杀》《铁证如山》《曹邺》，中短篇小说集《致命诅咒》《独自前往》《十七岁的夏天》《黑板到底该谁擦》，散文集《荒原水车》，故事集《计中计》等作品多部。作品被多家报刊选载或连载，收入各种选本多篇（次），获广西青年文学奖、桂林市人民政府金桂奖等各种奖项10多次。广西区党委宣传部第五届签约作家。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老黄突然开始厌恶小黄，而且这种厌恶日渐加深，到了后来，甚至动了除掉小黄的念头。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而厌恶是一定有原因的。老黄之所以厌恶小黄，是因为小黄太老太邋遢，全身疤癞，看着恶心，想着闹心，不被待见。

顺便说一句，小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老狗。

欠债还钱，杀人则要偿命，若是杀一条自家豢养的狗，而且是一条风烛残年的老狗，大概不会有什么法律风险。

想当年，小黄是老黄的最爱。往事说来唏嘘。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春天，老黄去乡下办事，路过一个村庄，停下车买水时，小黄出现了。那时的小黄，毛茸茸的一身嫩黄，虎头虎脑，伶俐可爱，围着老黄不停打转，小尾巴也友好地摇个不停。老黄属狗，也喜欢养狗，见了小黄，自然喜欢上了，逗了小黄几个回合，便开车回家，这段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哪里知道，第二天早上，老黄下楼开车去上班，竟然看见小黄可怜巴巴地蹲在他的车旁，见老黄来了，摇尾乞怜，欢快地叫着扑了上来，老黄大惊之后，甚是感动，看来他和这小家伙天生有缘，于是这只可爱的流浪狗成了他家中一员。

小黄天生聪颖，极通人性，是狗类的优质品种，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得他老黄的心思，时刻不离左右，对老黄忠心耿耿。老黄是个生意人，独自在城里打拼，住着一套面积不算小的商品房，回到家中后的孤独自不必说。但自从有了小黄，如同有了人生的伴侣，解了孤独，散了寂寞。小黄好啊，对老黄百依百顺，比老婆温顺，比儿子孝顺。小黄对老黄好，老黄也把小黄当亲人待。

为什么要把狗当做亲人待？这是来自小黄一个执着的行为。有一天，小区保安通知他，说是窃贼这几天屡次光顾，住户多有损失，请老黄也看看家庭的监控，是否有什么异常。老黄很忙，没工夫管这些琐事，在那天回家后，有些闲暇，又正好想起此事，就顺便看了看监控视频，竟吃惊地发现，早上他刚一出门，小黄就将头顶在门上，一直顶着，几乎一动不动，直到老黄回来，小黄迫不及待地跳进老黄怀里，这个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小黄不喝水，不吃东西，不做活动，不玩游戏，一心一意等着老黄回来，这让老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此，老黄把小黄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并且把这个故事不断向周围的人说。

老黄还经常动员别人说，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养一只狗吧。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了多年，小黄渐渐长大，成了一只壮硕的狗，但老黄和小黄的感情一直未变。每天下午下班后，老黄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赶，和小黄呆在一起，老黄很少在外参加应酬，即使偶尔去了，也是心猿意马，有机会就赶紧溜走。

回到家里，跟小黄呆在一起，老黄的一颗心才放回肚里，跟小黄一起吃晚餐，遛狗，游戏，帮小黄洗澡，一起看电视，有时候还一起睡在沙发上。

然而，有一天，小黄出问题了。出什么问题了？小黄开始闷闷不乐，烦躁不安，吃得也越来越少，更麻烦的是，小黄身上的毛开始掉，起初是偶尔掉几根，偶尔再掉几根，接着是一小块一小块地掉。老黄急了，专门抽出时间带小黄去看病。兽医给小黄做了全面检查，开出了一堆药，说是小黄的生理机能出了问题，加上年老体弱，掉毛的症状将很难治愈，只能试试看。果然，药吃了一大堆，基本无效。药吃完后，虽然小王不再大面积掉毛，但全身疤疤癞癞，没有一块光鲜完整的地方，成了一只典型的癞皮狗。

有一天下午，老黄照常回到家，小黄像往常一样扑到老黄怀里，老黄一个激灵，本能地将小黄推开了。小黄不解，又扑上来，老黄这下愤怒了，一掌打在小黄面门上，小黄惨叫一声，落在地上，不解地望着老黄，呜咽不止。从这一刻起，小黄的命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于是，如何处理小黄成了当务之急。使用暴力弄死小黄吧，虽然不违法，但违背良心，毕竟有多年的感情摆在这里。还是放生吧，让小黄回归自然，可能是小黄最好的归宿。

转眼到了周末，老黄带上小黄，开车到了他当年遇见小黄的地方。停下车，心一横，扔下小黄开车就走。回到家，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老黄这颗心很快又吊了起来———像当年一样，老黄去上班的早上，就看见了蹲在车旁的小黄。老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打电话向公司请了个假，捎上小黄，直奔三十公里外的大河边，租了一条小舢板，划到河中间，把小黄扔下水就走，哪知手忙脚乱，重心不稳，老黄一下跌落水中，旱鸭子的老黄以为自己命丧于此。结果老黄没有死，不会水的老黄被会水的小黄救了一命。

为了感谢小黄的救命之恩，老黄捏着鼻子过日子，煎熬了十天。第十一天，老黄接受了一个同事的建议，开车载着小黄，往几百公里外的大海边驶去，老黄决定把小黄扔到浩瀚的大海中去，让小黄沉入波涛下面的黑暗里，永远地离开老黄。

走到半路，老黄听到车后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声绝望的哀叫，老黄急忙停车，打开车后厢一看，小黄已经一头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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