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体验

桂林日报 2020-10-31 23:33 大字

□郑柳德

终于，小火轮停靠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码头上。

这并非计划中的泊岸地点，按船上舵工的说法，船若要行至东兰县城码头，尚需2个小时。而这小码头紧傍一条公路，沿公路至县城只有10余公里。望着山峦后已明显下沉的日轮，“桂林市师范校友联谊旅行团”的几位头目略作商议，便同意了提前弃船往这靠岸。

快手快脚拾拣好自己的物品，一众人纷纷登岸，小火轮也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掉头而去。望着绿波中渐行渐远的船影，蓦然地，心底虚约出淡淡的一团怅然。

航船是上午9点从大化岩滩镇起锚的，随着柴油机的浊重轰响开始沿红水河溯流而上。不由然地往后望去，镇子和岩滩水库在身后逐渐变淡变小。头天晚上就是在岩滩镇度过的，30号人，满满3桌，菜肴以鱼为主。组织者提前让人准备了一条60斤重的大鱼，做成各种菜式排在桌上。开席后自然一番小吆大喝推杯换盏，“校友联谊”，人员来自4个班级，在此行程之前，许多人其实并不相熟甚至不认识。在美味和酒精的推动下，一股执着的校园情愫，很快地融入进菜肴的氤氲中……

暮色渐重，几乎在太阳坠下坡的同时，河面就弥散开淡淡若若一层轻岚。河岸那边小村，原先让人觉着惬意的炊烟，分明揉进了些许落寞。小树林里的光线也变得含混，早出的萤火虫趁机在草丛上漂游眨闪……已与大巴取得联系，说是这是条山区小公路，大巴没法会车更没法掉头，只能在县城边上等待。人群里有人发出了忧心的小声议论：“眼见着马上天黑，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更多人却似乎暂不关注眼前这困境，或三五凑头谈论如常，或目对江流怅望出神，话题和思绪都仍停留在整整一天的行船经历上，流连于那水，那山，那情，那丽影……

虽说是溯行，仍能感觉红水河在船底的奔涌，这是一条写满传奇的河流，发源于滇境的热带雨林，穿突于黔桂的崇山峻岭，河岸的险峻及水流的湍急给原住民出行带来许多不便，丰沛的水量却也滋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繁衍生息……还有革命老区的一些传说，百色起义是对大革命失败后，各地此起彼伏的武装起义的一种呼应。红七军、红八军在左、右江和红水河流域创建了约5万平方公里的革命根据地，并成立了苏维埃政府等红色政权。这片土地上曾活跃着邓小平、李明瑞、张云逸等老一辈革命家的身影，被壮族同胞亲切称为“拔哥”的韦拔群，更是为这块生养自己的土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从上船起，船舱和甲板就一直热闹和欢腾着。船舱不大，刚好能容下这二三十号人，最迅速最常规形成的是两张牌桌，用行李箱简单架成，很快地就有人认真计数，有人额头上被贴上纸片。更多人却是三五聚群进行昨夜未尽的交流，因志趣不同而自然凑成男女混杂。这场景让人想起了当年的情境，1977届和1978届学生年龄的参差不齐，是校园里的一道奇观，最“老”学生与最“小”同学，年龄差着近乎20岁。当时的桂林市师范还具另一个特点，高师（大专）和中师（中专）同时招生入学，校方的说法是为了解决桂林市中小学教师青黄不接的困境。于是乎，众多的普师、幼师班的小妹妹，成为校园又一道独特风景，无论晨读、出操或是挤饭堂，清一色的青春靓丽。这声色这景致，当年确实无数次地勾起单身的大专生们的憧憬和期待。

几十年转瞬而过，无论大哥哥抑或小妹妹都已退出工作岗位，岁月的沧桑和历练将当年的羞涩和矜持基本磨尽，更多的是那段共同的校园生活里的各种美好：林荫道下晨读心灵的恬静，运动场上奋力冲刺的勇毅，教室里慷慨激辩的真诚，文艺会演纵情歌舞承载的美姿……

甲板上呈现的却是一帧帧的亮丽。女同志轮番从船舱里走上来，摆出各种仪态姿势让人拍照。几名原先就够得上业余大师的老大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充当着摄影师的角色，并不时地提出些中肯建议。汩汩江流，苍苍崖壁，远村近树，白云蓝天，上佳的背景催生无限的灵感，于是，各种仪态姿势表情尽情展示：有的双手高展升扬；有的先匀速轻转，坐下时裙摆自然环就一圈，应属孔雀收屏；也有的故作凝眉沉思状，拟为女性思想者……拍照或被照都兴致勃勃乐此不疲。旅游原本就是一种辛劳一种释放，在山水间跋涉和人文景致的徜徉中，让愉悦的辛劳消散平日积累的无奈疲累，也释放去常年郁积的焦虑、忧烦、伤痛和愁绪。

更何况，眼前的这群人，都实实在在地奋斗过、经历过、挫折过和收获过，虽已退休，不妨将过往的骄傲和沮丧都置诸一边，让身心完全与这山水相融……

天色终于黑定，远山近树都成了影影绰绰，白日里清亮的河面也陷入了深沉。江风拂来，带来些许凉意。终于就都有了些紧张焦急。这时，一道光束伴着粗笨响声向这边移来，这是一辆机动三轮车。善解人意的驾驶员在人群前把车停下：“你们是想去县城？”大家望着这简拙的柴油车，有些失望，但仍说道：“你这车太小，我们有30个人呢。”司机当即掏出电话，没多久，又来了两辆风格相同的机动车。

只能是这样了，大家略略商量，开始上车，女士优先，女生多数上了那辆看着稍稍顺眼的“铁包肉”，其他人则挤上了另外两辆连栏杆扶手都没有（只有矮小的车斗）的车子。

机动三轮车终于起步，严重超负荷的后果立时显现，发动机拼命地嘶吼着，车身明显抖动，虚弱的车灯光线勉强牵引着车子摇晃前行，两旁开始有瘦弱的小树和沉重的山影缓缓拂过……车子经过路边一幢独立的屋舍时，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阳台上往这边愕然张望，显然在惊叹这壮观的移动风景。

车子仍旧艰难前行，每至上坡，车速明显变慢，车身抖动更加明显，如不堪重负的老牛，好容易才爬到坡顶，车和人都松了一口气……车上不时传出一两声兴奋的尖叫，毕竟，许多人这辈子从未乘坐过这种柴油三轮车，也没经历过如此简陋粗犷的夜行，现如今却是在这山野，在离桂林400多公里外的红水河畔，完成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体验。

因是傍岸公路，车子不时要经历些峭壁，峭壁下即是幽冷的江面。在经过一处悬崖地段时，车上人都觉得车子运行明显偏离了道路中线，靠向了峭壁这边。大家都觉得有些慌乱，有人甚至惊叫失声。一位曾经当过专业司机的校友不得由紧张出声提醒：“车上人多是站着的，重心原就不稳，千万不能乱动……”好在没多会儿就又驶回了安全路线。后来才从坐驾驶室的人口里得知，原来从草丛里游出一只长虫，驾驶员追逐着想用车辆把其碾压，以便拾掇出一道美味的蛇汤晚餐。结果蛇没压到，却吓慌了整整一车乘客。

道路两旁的灯光渐多渐密，县城就在眼前。当机动车终于停在等候在这里的大巴旁边时，下车后的校友不约而同地望向告别掉头的机动三轮，目送那微弱车灯渐行渐远，隐没在给大家带来兴奋、刺激及惊惧的山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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