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尧山水
□凡夫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突然嫌弃自来水，改喝桶装水了。据说是自来水的水质大不如前，而且，消毒杀菌时所用药物过多，喝不出安全感来。饮水可是关系到全家人的健康安全的大事，我也不敢马虎，便跟着改喝桶装水了———花钱买健康，还是物有所值的。
娃哈哈、农夫山泉之类的品牌水相对安全，可是价格太贵太奢侈，不是长期消受得起的，于是，那些物美价廉，取自乡下的山泉水便悄然走俏了。我生活的小区门口，就有一家供应“毛竹山”“千家洞”“花果山”等品牌山泉水的小店，交上四十元押金租一只水桶，要水了打个电话，店主就把水送上门来。可是，一有需求，商家就涨价，最开始五元一桶的山泉水，居然飙到了十五六元一桶，真的喝得有些心痛。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去漓江边散步，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高叫：“尧山水，清冽尧山水……”随着叫声，一辆三轮车缓缓开了过来，在我们前面停下来。开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农家少妇，清秀的脸庞被紫外线晒得黝黑，人却很精神，眼里闪烁着质朴诚实之光。三轮车后面驮着一个铁皮箱，底部开了一个口子，并安着水龙头。农家少妇笑问我们买不买水，并递来一张泉水化验单，拍了拍铁皮箱说，正宗尧山水，不信你来摸摸，铁皮桶多清凉，还在冒汗呢。我看了一眼化验单，又摸了一下铁皮箱，果然清凉清凉的，铁皮上沁出细小的水珠。我马上回家提来水桶，花上五元钱买了一桶。
尧山是桂林城外的一座高山，是从北边延伸过来的越城岭余脉。桂林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紧挨城区有这么一座高耸连绵的土山，也算得上奇迹了。山中林木茂密，水源丰富，到处有汩汩泉眼冒出。山泉水没有污染，水质透澈清冽，入口甘醇。我生在大山里，是喝着山泉水长大的，对于泉水口感还是有些鉴别力的。回去烧水泡茶，果然喝出了山泉水的味道。
于是，尧山泉水便成了我家“指定”饮用水。
我暗暗佩服这位尧山少妇心眼活，有商业头脑，居然捕捉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商机。一箱水可以装上五十桶，尧山紧挨着桂林城，一天跑上两趟，轻轻松松就可卖上百桶。而且，力气用不完，泉水流不干，这是几近零成本的生意，只要她还送得动，就永远不会失业。
渐渐地，我们夫妻与这位送水少妇混熟了，知道她跟我妻子同姓，她便叫妻做姐，叫我姐夫，我们叫她小李子。她跟妻子相互留了电话和微信，家里水喝完了，就打电话或发微信叫她送。一天，我和妻子在整理车库，小李子又鸣着喇叭来送水。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妻子叫她把三轮车开进车库避雨，东一句西一句聊起天来。我表扬她做生意讲诚信，每次送的都是正宗尧山水。她有些不意思地笑了，说没有必要弄虚作假，山泉水是免费的，用自来水冒充山泉水，还得花钱去买，灌其他水费的手脚也一样。都是老顾客，作假就是断自己的后路，我可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小李子的话朴实无华，可是句句说得在理，如果造假成本比不造假还高，或者造假代价会危及造假者生存，自然就鲜有人造假了。
妻子问小李子是如何发现这么好的商机的。她说，得感谢进他们村的扶贫干部给她提供了建议。扶贫干部是城里人，她家是他的扶贫“对子户”，干部下乡喝了尧山水，便建议她买辆三轮车进城卖水，还帮她取桶装水做了化验。现在，丈夫在家搞种养，她出来卖水，还带动了村里好几个女性卖水，日子越过越好……
我问她等赚足了钱，想干些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等有钱了，把房子建好，让老人有个好的晚年。然后多送儿女读书，让他们将来进城做份体面的工作，不要像父母一样辛辛苦苦挣钱。如果有机会想出去旅游，见见世面，如果能出国走一走更好……
不知不觉雨停歇了下来。小李子把三轮车推出车库，抬头看了一眼云收雨住的蓝天，然后冲我们笑笑，道声再见，又按响了喇叭。“尧山水，清冽尧山水”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三车轮在路上慢慢行驶，车轮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犁起欢快的水花，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她真的应该感谢扶贫政策，是扶贫活动改变了她的命运。看来，扶贫仅仅要求农民勤劳节俭、吃苦耐劳是不够的，更多的是需要智慧。在现代社会里，拼智慧比拼力气更加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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