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伍纯道恩师相处的最后一年

桂林日报 2019-09-16 10:33 大字

□邓祝仁

人一生的老师可谓多矣。然而,能被尊称为恩师的却极少。因为,大凡被学子呼为恩师者,常常是,于传道授业解惑之外,十分关注弟子的事业成败,命运遭际,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工作情形,乃至言行举止,会随时倾吐自己的逆耳忠言,哪怕对他们子女的成长,也会尽可能多地给予尽可能大的帮助。

伍纯道老师之于我,正是这样一位恩师。

最后一眼

1993年4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我在南宁给远在桂林的伍老师打电话,从保姆口中知道他住院了。那时节,莫师母正给我即将参加高考的女儿辅导数学。每周我至少要给伍老师家打一次电话。我以为,伍老师高血压、哮喘气逼的老毛病又犯了。平时,伍老师一喘气,额头上就冒出虚汗,青筋凸显的情景即刻浮现在我眼前。

过了两天,广西师范大学校办电告自治区教委(今区教育厅),伍老师病情危急。我这才慌了。连忙订票,采购慰问品。19日匆匆回桂,一下火车即奔医院。

伍老师已昏迷沉睡好几天了,我只能隔着玻璃窗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没有想到,这竟是我最后看伍老师一眼……

鼓励我著述

伍老师伉俪都是我的老师。师母莫之霞教我高中代数、三角函数,伍老师上我大学的当代文学与书法课。进入社会以后,两位老师还时常关照我,我也时常拜访他俩。

1992年大年初一,我去伍老师家拜年。我和伍老师谈了我一本关于桂林八景专著的材料准备与撰写构想。他审阅了我的写作提纲,说,作为一部专门论述桂林山水景观的专著,全书构架较好,有新观点、新材料,希望抓紧时间写出来。

我担心出书难。

伍老师鼓励我“不要怕,你只管写。没钱,我支持你,出版社我去联系。”

听了这话,我感动极了。良久,什么话也不知道说。待伍老师要因事离去,嘱我多坐坐,我这才诺诺几句:“好的,好的,我会尽快写出这书。”

病榻审稿

好像是到了6月,伍老师住院了。我要去医院看他。莫老师连忙挡驾,言伍老师绝不允许。我只好作罢。

过了两天,我又去看伍老师。那天他回家洗澡,气色好多了,面庞较有神采,但呼吸依然急促。

我真担心他的身体,便拣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聊。可聊着聊着,他又问我书的撰写情况。我只好如实禀报,言大体写就,还需写一篇自序和后记,书名还没最后敲定。

伍老师高兴异常,全然不像一位正在住院的病人。他嘱我过些天将稿子全带来让他看看。

我略微迟疑,答他“等出院以后再说吧”。

伍老师说:“不碍事,躺在病床上反正没事,正好读你大作。”

一个月以后,伍老师读完了我的书稿。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他约我到他住宅二楼写字厅。天气闷热。伍老师见我来了,即关好窗户,开了空调,拍拍装有我书稿的两个牛皮纸袋,说:“具体的意见眉批在稿子上。现在还谈一些粗的修改建议。”说完,约略沉思片刻,又补上一句:“仅供参考,不一定要全照办的。”

注视着伍老师慈祥和蔼的神情,耳边回旋着他的谆谆教诲,想到他为教育、为艺术的呕心沥血,想到他不时发病的身体,我实在控制不住,双眼潮湿了。谈了一个他不太情愿的话题。

“老师,您干吗不出一本自己的作品集?桂林市×××、×××都出了。”

“我的钱不想花在这上面,如今出版社都要讲效益……还是留给后人去办吧。”

“您搞了一辈子书法,造诣深,影响大,优秀弟子不少,我们希望读到您的专著。如果太忙,我现在有时间,精力也旺,可以协助,您口述,我记录整理。”

老师沉默不语,我稍改谈话角度。

“老师何不招招研究生?北师大好像今年有了书法硕士点。”

老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10月底,我带着修改稿去伍老师府上。

那天,老师很来劲,正铺开台布,研了磨,要创作,一令宣纸就搁在旁边。

我伫立一侧,看着老师挥毫。老师写好一幅,我将它夹在一旁的横线上。

老师一口气写了十多幅,全是唐诗。老师没查书,全由内心流出。

那是应桂林市袁凤兰市长之邀,为即将离桂的台湾客人而作的。

老师当时仿佛憋了一股气,他边翻客人名片,边泼墨挥毫,边对我说“我要让他们知道大陆书法艺术不是没人。我不要钱,给钱,我一个字也不写。”

老师坐下来休息。我给他倒茶,顺便谈了我书稿的修改情况。我把想好的几个书名说出来征求他的意见,他同意“桂林奇观”,说这名简洁、通俗、响亮,并主动提出为拙著题写书名。

那天,老师的话头比往日多。言及1990年夏为我写的两张条幅,一为“自强不息”,一为“厚德载物”,语出《易传》,即指事物的两个方面,他说做人亦然。光有“自强不息”,似乎过于锋芒毕露,未免气盛,单薄而易招损,惟有加上“厚德载物”,方可全面丰厚些,显出中国人和东方文化的博大、精深,富有包容性、宽容性而底蕴深厚的特点。

先生说,这两句话作为书法作品,他一生只写过一次,就是给我写的那两幅。

最后一晤

1993年春节,我带女儿去给伍老师莫老师拜年。自言有两桩喜事相告。一是春节一过即赴邕工作,算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二是拙作《桂林奇观》已有了“婆家”,广西教育出版社同意出版,郑妙昌社长和李人凡总编辑审读了书稿后告诉我,作者不用花一分钱,销一册书,稿费按照一万册印数标准发。两位老师听了至为高兴。伍老师随即取出早已题写好的“桂林奇观”墨宝交给我,说竖二条,横三条,仅供选择。

那天,我的心结并未解开,言语有点吞吞吐吐,不像平常那样行云流水、侃侃而谈。伍老师可能看出了我有心事,便问我为什么,希望照直说。我这才打开心结,说:离桂赴邕,正好把稿子带过去给出版社,但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儿,她正上高三,夏天即将参加高考。她妈妈是乡村干部,白天干日常工作,晚上经常被派去乡村一家一家收教育附加费和抓计划生育,清早出去半夜归来是常事……两位老师明白了我的用意,不等我开口说出相求的话,伍老师即嘱咐我放心去南宁工作,孩子交给他们管理。莫老师则满口安慰我,叮嘱我只管放心去南宁工作,女儿的高考复习、数学辅导由她尽心……

谁曾想到,这竟是我同伍纯道恩师的最后一晤!谁想得到,两个月后,恩师竟躺下而不再起来!谁想得到,半年后出版的经恩师精心审订的《桂林奇观》,他竟然看不到了!或许,这还是老师一生最后题签的一本书呢!

人生多变,倏聚忽散。恩师走好,恩师安息。难言于斯,止言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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