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氏石雕(传承四百年的匠心精神

桂林日报 2019-10-22 13:08 大字

▲阳新文讲述他所熟悉的阳氏石雕凿痕。

阳新文和族人雕刻的作品《孺子牛》。

阳新文曾祖父阳桂保于清代雕刻的瑞兽被族人完好保存(

▲阳新文的作品《好事多磨》。

核心阅读

石雕的历史是伴随着人类艺术的起源开始的。可以说,迄今人类包罗万象的艺术形式中,没有哪一种能比石雕更古老的了。地处西南地区的桂林,凭借自然山水的魅力,文化艺术发展自古就很昌盛。甑皮岩出土的石器证实,早在12000多年前,生活在桂林地区的人类就开始打造石器。在桂林多个博物馆里陈列有本地出土的各种石器时代的石制品,它们是桂林石雕的雏形。随着人类精神文明的高度发展,在桂林这片充满灵性的山水世界中,历代留下的随处可见的摩崖石刻,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西山、伏波山、叠彩山上散布的上百尊佛造像,栩栩如生,神态万千,更是将石雕技艺之精妙发挥到了极致。

作为传统手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石雕造型蕴含了深厚的文化内涵以及石雕匠人的审美取向。在灵川县潭下镇源口村的阳氏家族,已经传承了二十代以上的传统石雕工艺,阳氏石雕不仅在当地有很大的名气,而且还成功入选了广西壮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项目,成为了当地的一张艺术名片。

□本报见习记者刘健

400年传承,一个石雕世家的技艺沉淀

阳氏家族所在的源口村,临水靠山,自古就盛产好石。好石自然催生了好石匠,村里世代都有人以石雕手艺为生。阳新文的祖上也不例外。阳新文家里摆放着的一个莲花基座为阳氏石雕追本溯源提供了佐证。这个基座上,勉强还能辨认出“明景泰”和“阳文富”几个字。而阳文富正是阳新文的祖先,也是有史料可证的阳氏第一个从事石雕工艺的人。根据阳氏族人考证,阳文富生活的明景泰年间,距今已有500多年,但阳文富以后没有再发现有据可查的实物作为佐证,所以阳氏族人根据明代破损碑刻上的记载,保守估计家族从事石雕技艺为400年左右。

10月18日,记者驱车前往潭下镇源口村拜访闻名已久的阳氏石雕传承人阳新文。阳新文工作室前后大约有2000平方米的院子,前庭堆满了未完成的石雕作品,有的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有的还是大块大块画满线条的石头,等待被一双巧手开凿。

完美的石雕作品,蕴含的不完全是雕刻者的技艺和努力,它的灵魂所在是那些技艺的久远沉淀。

源口村历来以农业生产为主,农闲时节,壮劳力去开山采石。开采出来的完整大石料,按客户要求制成大型的石柱、石桥板、石人、石佛、石瑞兽,中型石材用于石拱门、房屋基础、门坎等各种构件,小块的石料用于制作生活用的石缸、石盆、石香炉、柱础、墓碑等等。不能用于制作石器的石灰石由妇女挑去烧石灰,不能制作石器的青石则挑去建房屋或者铺路,因为人工采石不易,大小的石料都被合理利用。

阳家人从何习得石雕工艺已无法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从阳文富开始,阳氏石雕工艺就没有出现过断层。宋、元时期战争频发,阳氏族人口口相传着族人曾参与建造石城的故事,桂林到现在还保存有宋代的石城门和石城墙;明朝靖江王十三代统治桂林府约300年,阳氏族人曾参与王城与王陵的石雕项目建设,以及周边乡镇的宗祠、庙宇建设。

抗战时期,日军入侵桂林,许多交通要道、桥梁、房屋建筑被毁,阳氏族人在战后组织族人修路架桥中,留下了许多让人叹为观止的桥梁建筑。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注重发展农业,兴修水利工程。当时阳氏族人参加了广西最大的水利工程———青狮潭水库以及周边市县的水利工程建设。

此外,在桂林的园林建设、文物修复、艺术雕刻等领域,阳氏族人继续守护着伴随了族人400年之久的“石缘”。如今在七星公园、伏波山、象鼻山等地依然能够看到阳氏族人参与建造的精美石雕作品。

在亚洲最大的当代石雕主题公园“桂林愚自乐园”的建设过程中,阳氏族人曾投入将近10年时间,与30多个国家60多位国际雕塑家一起工作。见识了国外的现代雕塑艺术,爱琢磨的阳新文试图将传统与现代石雕技艺相结合,表达出“石的生命张力”。阳新文辅助国际雕塑家们一共完成了作品400件,最大的作品重约70吨。

2014年,灵川县阳氏石雕技艺被列为广西壮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项目,阳新文成为这一项目的自治区级传承人。

与石“对话”,在工艺生命中找寻延续的脉络

采访中,阳新文向记者展示了他收藏的阳氏祖上雕刻的龙柱、瑞兽等作品,经历了数百年的历史,作品透露出来的质朴大气依然让人为之惊叹。随着采访的深入,阳新文十分热情地邀请记者前往位于源口村不远的金山寺一探究竟。一路上,阳新文兴奋地讲述着金山寺和阳氏石雕的渊源。

据传,金山寺始建于北宋年间,坐落在群山环绕的山坳中,曾经是潭下一带最为出名的寺院,寺院的主体建筑在“文革”期间被毁。在阳新文眼中,金山寺散布的大小石雕是阳氏石雕传承的最好见证。跟随他的脚步,记者见到有重达几十吨的大龟,也有方寸之间的浮雕,更有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柱础、石首甚至石塔。虽然经历了北宋以来数百年的沧桑,但在这些石雕上仍能看到阳氏刀工简洁、明快的特点,力量直达内心,不留余地。

从阳新文的介绍中,记者得知,金山寺从最初修建到后来的扩建、修缮,都凝聚着阳氏石雕匠人的心血,但在那个时代石匠并没有“留名”的规矩,所以包括阳新文在内的族人都只是把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当成了故事。阳新文从小就在金山寺玩耍,对寺内的每一件石雕都很熟悉。随着他学习石雕的年头越来越久,阳新文发现那种“熟悉”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亲切,无论是凿痕还是线条,都和自己的习惯很像。有了这个发现后,阳新文开始留意寺内倒塌的石碑,最终他在一块保存相对完整的石碑上,找到了阳氏祖上的名字。从这以后,他开始相信那些流传下来的故事,并且在此之后,阳新文在越来越多的石雕上找到了属于阳氏石雕的风格和雕刻习惯。

2006年,阳新文受邀到桂林参与明代靖江王陵内石雕、石刻的修复工作,其中损毁比较严重的是一座因为地基倾斜摔成六段的石灰岩望柱。在阳新文之前,也曾有石雕艺人前往测量过,但因为工艺比较复杂而放弃。阳新文接受这份工作以后,依据传统,在望柱内镶进一根石材硬度高于望柱的灰绿岩,解决了望柱修复的问题。随后,阳新文还修复了陵园内部分石狮。和金山寺的经历一样,阳新文在靖江王陵的许多石雕上也感觉到了同样亲切的“习惯”。

据阳新文介绍,桂林的石雕和福建、北京等地的石雕风格不尽相同,桂林的石雕一直延续了明代石雕的粗犷和质朴,在清代以后也有逐渐精美的趋势,但始终还留有明代造型中的大方之气。在使用工具上也稍有不同,桂林多石灰岩和青石,属于块状结构,本地工匠所使用的凿子多为四方形。和北方的圆形凿子相比,处理不平整的石材时,这种凿子的力度爆开后,石材线条均匀、平整,起伏不大。

“在(靖江)王城里有一对石狮给我的感觉也是异常亲切,每次我看到它们就感觉自己能和它们对话。我们阳氏石雕石狮造型尾巴上翘、嘴宽,毛发和披发卷曲,眼睛朝上,鼻子没有轮廓。那一对狮子和我们阳氏石雕传承下来的造型和工艺就是同一个系列,而且每一个有自己工艺习惯的家族在石头上的凿痕是不一样的。所以在一些雕件上我发现的凿痕和我们阳氏石雕的凿痕吻合,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我认为我们族人曾经参与过王城建造肯定不只是一个传说。”阳新文说。

阳氏石雕一直遵循着严格的传统技艺,从选材、做泥模、打粗坯到最后的精加工,都有自己的理解。单拿选料来说,要求石质结构紧密,一眼看去无裂纹,无水路,无洞孔砂眼,仔细观察后,颜色均匀无杂色者为佳。还要敲击石材听声,声音必须清脆,有金属声的更佳。最后还要用手触摸石头,根据手感区别石头的破面和叠面,以提高制作过程中的成功率和石材抗压力。“举个例子:宗庙、祠堂里的石料和普通民居的石料是不同的———宗庙里的雕件要大气、肃穆、庄严,图案繁复;民居里的雕件就要有亲和力,要简单、舒适。选材自然不同。”阳新文说,选择好了石料,就要开始设计。一般而言,在上手雕刻前,工艺师们都会依照石头的形状捏一个泥稿。等泥稿一干,就在上面进行试雕。这个步骤大大降低了雕刻失败的风险。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打粗坯,这一步对艺术品实际成型有决定性作用,一般都由老师傅来做。先在大面积的部位凿孔打尖,做好去和留的分界线,大块料尖破开后,形体基本成型。有了合适的粗坯,工艺师便可以在上面反复修改,直到满意,才在石头上精雕。

“石雕是一门艺术,石雕工艺不可散失。在一锤一打的过程中,我们重复着祖先的动作,响应着祖先的感召。人如蚍蜉,但物为永恒。”阳新文说。

在庄屋村蔡老河上,阳氏族人于清光绪年间参与建造的东宅江边桥还依稀透露着那个时期商道的繁荣景象。在东宅江边桥不远处,阳新文的父亲阳桥弟参与建造的黑桥,有20多米高,两个宽15米的拱洞组成的30米长的桥面,全部由长80厘米宽60厘米厚40厘米的石块砌成,大桥饱经沧桑,但依旧雄伟壮观。

从传承到发展,阳氏石雕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思想相融合

阳新文工作室背后是一座大山,当地人称为“铁皮山”。在明清时期,村里石雕所用的石料都是从这座山上取下来的。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们,村里搞石雕的历史起码有1000年,从前家家户户都会石雕。如今,村里小后生不是出去务工就是去读书,只剩下阳氏一个家族还在做石雕。

2012年阳新文得到一块重达40吨的石头,思来想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雕刻思路。一年以后,阳新文站在石头前面琢磨的时候,突然觉得石头本身就有一点牛的气质。有了这个发现以后,他找来族人商量,大家一致认为石头本身适合雕刻出一种大气、有力的形象,而牛的形象恰好合适。

“一开始我们就想以灵川人的立场来做一件雕塑,做出来以后能够代表灵川人勤劳、奉献的形象。就像广州的五羊雕塑一样,有一份人文的理解才会让一件艺术品体现出城市建设者的精神。”阳新文说,在确定了思路后,他和4个族人花了3个月的时间,分工合作打造了一件重30吨左右,4.5米长,2.7米高,2.2米厚的雕塑作品,他们给它取名为《孺子牛》。

“我对这件作品的评价是‘一半天成,一半人文’。一方面我们利用石材本身的特质和形状来进行构思,另一方面,我们在雕刻这件作品的时候全部按照传统工艺来进行。所以我们雕凿的痕迹都能在作品上看得出来,这也符合我们阳氏石雕一贯的质朴风格,整个作品看上去反而别有一番历史的韵味。”阳新文说。

阳新文认为,石雕创作是传统文化的延伸,需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思想相融合。他的设计理念在石雕作品《好事多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石磨是中国传统的农家生活用具。在上世纪60年代,每三户人家就拥有一副石磨。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它已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阳新文在设计石磨作品时,一方面为了能唤起大家的记忆,另一方面又使作品具有“藏用兼备”的功能。他把石磨的上磨盘设计成了一个娃娃的脸,笑呵呵地看着推磨的人。它的“嘴”是张开的,这样大家就能够把粮食颗粒放入它的“口”里,磨出来的浆汁就顺着磨盘流下来。他希望这个设计能给做家务的人增加一些趣味。该作品在2012年参加首届广西工艺美术作品展时,得到评委一致好评,获石雕项目类金奖。

2006年,阳新文谢绝日本艺术家郡田政之的邀请,拿着攒下来的钱,建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并取名为“愚公刻艺馆”,以此提醒自己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刻艺馆成立后,村里有人慕名前来学艺,阳新文也丝毫不吝啬,倾其所能教学。如今,馆里已有几十个学生跟着老师傅们学习石雕技艺。

发展到阳新文这一代,阳氏石雕技艺既保留着传统的制作工艺,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创作反映时代生活和思想的工艺品。2012年参展至今,阳氏族人连续参加多届广西工艺美术展暨广西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工程创作展,并荣获金奖、银奖、铜奖、优秀奖等各种奖项。如今,阳氏石雕技艺已经不再仅仅属于阳氏族人,越来越多的“外姓旁人”加入到阳氏石雕技艺传承的队伍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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