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城乐湾古建筑群：客家文化在桂北刻下的华美烙印
乐湾大屋里的精美木雕
远眺乐湾大屋
□本报记者汤世亮通讯员郑智敏文/摄
客家围屋，俗称“土围子”，以其历史悠久、风格独特、规模宏大、结构精巧等特点独立于世界民居建筑艺术之林，主要分布在福建省的龙岩、漳州等地区。但在桂北的恭城瑶族自治县恭城镇乐湾村，也保存着一批这样的围屋，它们继承了客家民居的建筑结构风格，至今基本保存完好。这就是今年10月刚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
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由乐湾大屋、陈氏宗祠、陈四庆宗祠、陈五福宗祠、乐湾炮楼、安乐堂、陈昆明宅、陈恭喜、陈恭新宅等建筑组成，面积约1平方公里。据乐湾大屋内碑刻记载，清嘉庆四年，福建漳州诏安县二都东埔村的陈尚光、陈炳文、陈健忠、陈庭茂等兄弟四人率家族迁移广西恭城，定居乐湾，于道光初年始建乐湾大屋，历时19年建成。随着家族的发展，支系扩大，于道光十二年、光绪二十二年、光绪二十八年先后修建陈氏宗祠、陈四庆宗祠及陈五福宗祠，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逐步形成现在的规模。
据自治区文物专家考证，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规模较大，保存完整，其中乐湾大屋是桂北地区目前发现的规模最大、保存较完整的围屋建筑，具有明显的岭南建筑特点，是研究地域不同文化互相交融的典型例证。陈氏宗祠、陈四庆宗祠、陈五福宗祠具有明显的岭南建筑特点，布局讲究，装饰美观，彩绘、壁画、灰塑、木雕构件等保存较好，工艺精细，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艺术和研究价值。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以乡村聚落建筑的形式，见证了陈氏家族一百多年来的存续及当地历史发展和演变的进程，并历经时代更迭而保存至今，成为探寻和还原桂北地区历史原貌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
乐湾大屋：目前已知桂北地区唯一保存完好的客家围屋
穿越近两百年的时光，乐湾村那一座座古香古色的古建筑依然安静地矗立在深秋的暖阳下。物是人非，只有村前的茶江水还在奔腾不息。
11月上旬的一天，听说记者要参观乐湾村古建筑，村里71岁的老人陈彩万直接就把记者领到了乐湾大屋前。在他眼里，这座有着近200年历史的大屋是村里古民居的代表，也是他们陈氏家族在乐湾村延续壮大的见证。
乐湾（古名罗湾）村位于恭城县城西南约3公里，有钟家、蕉冲口、中央和大屋4个自然村，705户2725人，其中从福建漳州来的陈姓客家人有约2000人，占全村人口的70%多。而大屋屯则因陈家人建的土围子“陈家大屋”而得名。据乐湾陈氏族谱记载，陈氏家族祖籍在福建漳州诏安县二都东埔村，清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陈家第十、十一世始祖率领数批族人，跋涉千里，聚居于恭城乐湾，至今已有10代人200多年了。其中一支的祖先叫陈尚光，是福建来的第一代，兴建了这座大屋。乐湾大屋从道光初年备料动工，到道光中期竣工，历时19年。
据陈彩万介绍，乐湾大屋由大屋主座、池塘及大屋私塾组成。记者来到乐湾大屋，首先看到的就是屋前的大水塘。据介绍，在乐湾古民居建筑群中有多处类似的水塘，其与村里原来建造的古民居的排水系统相连，有着污水净化、防火及防护的功能。远看，雄伟的大屋背倚险峻青翠的老虎山，被东南和北面有如护城河一般的几个大水塘环绕。大屋大门一关，严严实实，易守难攻，俨然是一座坚固的城堡。
这座雄伟的建筑前面只有一个出口，进门口的两根圆柱已换成了水泥柱。石门两旁原有的对联已模糊不清，村民贴上了一副红纸对联。据陈彩万介绍，历经多年，乐湾大屋的门楼及内屋的一些雕塑、屏风已遭到破坏，但整座围屋的主体结构仍然完整无缺。
陪同记者一同参观的乐湾村委委员陈建标说，陈家大屋真正的名字叫“显巍公祠”，为坐西朝东的双层砖木结构土围楼。总体呈正方形，周围的外墙高8米余，内宽44米，深51米，占地2244平方米。里面有3堂屋2天井48间房，包括舂米磨面用的磨房、石碓房，关牛马的牲畜房及水井。私塾则在大屋的左侧，至今还有村民居住着。
据相关建筑史料记载，福建客家土楼外观呈圆形、半圆形、方形、四角形、五角形、交椅形、畚箕形等，而它最早则是方形的。有宫殿式、府第式等，造型奇特。由于方形土楼四角较阴暗，通风采光有差别，所以后来客家人又设计出通风采光良好的圆形土楼。客家土楼内部结构有多种类型，常见的有上、中、下三堂沿中心轴线纵深排列的“三堂制”。一般下堂为出入口，在最前边；中堂居于中心，是家族聚会、迎宾待客的地方；上堂在最里边，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乐湾大屋也是“三堂制”：从大门走进去是“倒厅”，两边有房间居室。再进去是天井，天井周围有青石砌的排水沟，两侧有圆拱门，拱门外是环绕大屋的小巷子。天井进去是中堂，再进去是第二个天井，然后到供奉祖先牌位的后堂。后堂大门上挂有书写着“显巍公祠”的横匾，门前立有两根8米多高的花岗岩石柱，叫“内衬门柱”，是当年建屋时从广东水运来的。出了后堂是小巷，有一排7间青砖起的房，巷子的南端有后门通往外面。堂屋和房间有花窗和雕刻精美的门扇，山墙和檐角飞翘上天，显得富丽气派。
记者在大屋参观时发现，大屋的外墙特别厚实。正方形的乐湾大屋外墙底部为5层青条石，上面有1米多高的三合土，三合土上面砌青砖。据恭城瑶族自治县文物部门测量，墙的基础厚两三米，底层墙厚1.5米，向上渐薄，顶层墙厚约1米。整个“城堡”只有前后两个门，为0.9米厚的花岗岩石砌成。由于土墙厚度大，可隔热保温，冬暖夏凉。
“这里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哩。”77岁的龙菊凤老人跟家人是目前住在大屋的唯一住户。上个世纪60年代她从隔壁村嫁到乐湾，就一直住在大屋里，这一住就是半个世纪，一直都没有离开。“原来这里面住的人多，大家一起吃饭出工，闹热得很。”龙菊凤经常独自坐在门板已被抽走的房里，透过圆拱形的石质屏风，以前大屋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依稀还在眼前。据她回忆，从前大屋里住着陈家6房人200余口，每天用大鼎锅煮上百斤米，敲钟吃饭。上世纪80年代，恭城发展水果种植，为了便于生产，人们渐渐搬出了大屋，在果园附近另建新房。
据恭城瑶族自治县文物管理所所长秦保义介绍，乐湾陈家围屋是目前已知桂北地区唯一保存下来的客家围屋，是研究客家人迁移桂林和广西的重要建筑实物资料。而恭城乐湾村古建筑群以乡村聚落建筑的形式也见证了陈氏家族100多年的存续及当地历史发展和演变的进程。有陈姓后人陈彩洵诗赞：巍公后裔话沧桑，不忘前贤苦于忙。跋山涉水迁桂岭，披荆斩棘驻茶江。夏凉冬暖大夫第，日耀星辉六合堂。八闽遗风传万世，云蒸霞蔚永留芳。
陈氏宗祠：乐湾人百余年的家风和文化传承
乐湾古建筑群除了声名远播的乐湾大屋外，另外保存完好并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就是陈氏宗祠了。
陈氏宗祠俗称“老祠堂”，坐落于乐湾村中央。陈氏宗祠供奉乐湾陈氏开基始祖陈讳肇基公及以下十代神主，是为各房的总祠，也是族人祭祀、纪念和缅怀祖先的神圣殿堂。宗祠坐西朝东，背倚鸡公山主峰，前面正对着千余亩的冲积盆地。陈氏宗祠始建于清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迄今已有180多年的历史，后来曾多次扩建续建。主体建筑为一座三进，前有门楼，中间正殿，后边矗立后殿（家庙），加上厨房、天井和祠前地坪等配套设施，总建筑面积420多平方米，布局严谨，气势恢宏。
陈氏宗祠正门为石质门楣门框，砚池形大门额上赫然横书“陈氏宗祠”四个墨光大字，书法精妙，气势昂藏。门上配对联一副：武绳蒲阪，绪赞漳州。大意是，乐湾陈氏为舜帝后裔，迁徙来自漳州，族人要世代继承祖先文治武功，弘扬祖德，再创辉煌。宗祠大门正对一堆塑福字，福字大小约1米见方，左右两侧为一副对联，内容为“谟烈永垂祖灵显赫光史册，风范长昭宗功伟岸正人生”。福字及对联原来即有，后被毁不存，现在看到的是1998年修复的。
进入大门，门楼为三开间，大门南北各设一间厢房。门楼始建于清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清末又加以改造装饰。屋脊正中，两个巨大龙头口衔“喜鹊踏梅贺福鹿”雕塑图案，寓意吉祥。前后檐南北檐墙上各有一幅泥塑花草图案。前檐檐板雕刻有双凤朝阳等图案。门楼上下各类泥塑祥花瑞兽，古朴典雅，瑞彩蒸腾。
从门楼跨过天井就是陈氏宗祠正殿。正殿建筑面积104平方米，纯木结构，青瓦盖顶，六根朱色大圆柱铆合支撑，石质鼓形底座，大殿上建悬楼，朱色圆柱上是横梁，雕刻麒麟、凤凰等寓意吉祥的装饰图案。正殿正中是龙凤朝阳浮云雕刻，栩栩如生。正殿后檐南北各设一道拱门，可直达后天井和后殿。正殿阶前是天池，植四季桂花树两株。正殿后面是后殿，俗称家庙，清同治元年（1862年）续建，面积108平方米，杉木结构，六条圆木大立柱铆合，竖立于石质圆方底座之上，四壁空旷及顶，看起来极为气派。
据陈氏族谱记载，旧时，陈氏宗祠雇有一人专司陈氏宗祠和“关岳庙”（俗称大庙）的烧香和清扫，每日要在陈氏宗祠和关岳庙里清扫、烧香，神龛前香烟萦绕，长明灯日夜不息。当时关岳庙有铸铁大钟一口，大龙鼓一面，烧香人要负责每天敲打“晨钟暮鼓”，早上八点半撞响铁钟，下午五时敲击暮鼓，钟鼓之声传到十里之外。村民多以钟鼓之声为号，真正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村秩序井然，村民安居乐业。
重视教育，培养人才是陈氏家族的优良传统。自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定居以来，乐湾陈氏各房族在中央村、大屋村、蕉冲口等地办起多处私塾、蒙馆和经馆，为陈氏宗族和村坊培养了不少人才。民国三年政府推行新学制，乐湾村以陈氏宗族为主导组建乐育学校，用陈氏宗祠、陈五福宗祠、陈四庆宗祠做校舍办学，并由陈氏宗祠拨田产作为校产办学，还实施学董制，由学校聘请名儒作校长、教师。乐育学校的经费、教职工工资，从民国三年至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全部由陈氏宗祠支付，时间长达三十余年，外村来就读者不下百十人，学校也不收学费，深得社会各界人士的好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乐湾陈氏家族教育从嘉庆中叶至清末，百多年来有文庠、武庠、举人、拔贡等入学出仕者数十人，民国三十年以后更有大批人才涌现。
旧时乐湾隶属平乐管辖，1937年划归恭城管辖。1938年，陈氏宗族决定在乐湾兴建一所自己的学校。当时建校需要大量的资金，陈氏宗祠两次拍卖宗祠田地，不向村民筹款。抗战胜利后，政府无力下拨教育经费，乐湾学校处于停办状态。为保证学校正常运转，陈氏宗祠再次肩负重任，设法解决当时9名教师和一名职工的工资，月支出谷子每人240斤。
陈氏族人为鼓励读书出类拔萃的子孙，宗祠曾规定，凡是考上广西省立十所中学者，祠堂一次性奖励大洋二十元，由宗祠理事及族中长者鸣放鞭炮将红包送到考生家中，以示祝贺并激励后人。足见当时乐湾崇文尚学的风气之浓郁。
保护与传承：立法保护古建筑，成立联合会传承优秀传统文化
今年10月，乐湾古建筑群入选全国第八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消息传来，乐湾村民奔走相告。“我们村的古建保护和开发将迈上新的台阶。”陈建标说。
陈建标介绍说，改革开放村民富起来之后，一些原本破旧的古建筑被村民拆除，改建了新的红砖房。“那时候大家保护古建筑的意识还不强，又没有法律规定不给拆旧房子，除了公共的祠堂没人去拆外，村民自己的旧房被拆掉不少。”陈建标指着掺杂在古建筑中的那些红砖房颇为遗憾地说。
据恭城文物保护部门相关人士介绍，其实早在1973年，恭城文物保护单位就对乐湾古建筑群进行了初步调查，2008年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又对乐湾古建筑群进行全面调查，整理图文资料记录归档。2014年，乐湾村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但是，近年来，随着恭城经济建设步伐加快，一方面用地紧张和规划滞后难以满足居民改善居住条件的迫切要求；另一方面，建了新房而放弃传统民居的管理，给传统建筑保护带来了不利影响。特别是传统村落中没有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传统建筑、传统民居，保护状况更是令人担忧。部分传统民居因无人居住、缺乏管理，年久失修，荒废倒塌，破败不堪；一些构思巧妙、工艺精美的镂刻木雕、彩绘等艺术构件及传统建筑的屏风、门窗和飞檐已被拆除或自然毁损，保存完整的不多。乐湾古建筑群亦是如此。
“没有相应的法规，古建筑的保护很难落到实处。”秦保义说。为解决这一困境，2013年，恭城县六届人大第三次会议作出决议，通过了《恭城瑶族自治县古村落保护规定》，将全县范围内的古村落纳入规范管理，建立了分层、分级、分类的保护体系，恭城古村落保护取得了一定成效。这是广西首部保护传统村落的法规,也是全国第一部自治县保护传统村落的单行条例。
看到政府部门在保护乐湾古建筑群，乐湾村的陈氏族人也开始注重古民居的保护。陈氏家族自发集资，对陈氏宗祠进行了多次修复。1998年，村民集资对陈氏宗祠大门对面的的“福”字照壁进行了修复；2008年，全县陈氏族人集资对陈氏宗祠前院地面进行维修。
除了在建筑上进行保护外，在陈建标看来，乐湾村民同时也在继承和发扬先祖崇文尚学的优良传统。据陈建标介绍，古时陈氏宗祠大力倡导教育的观念如今在乐湾村得到了传承。每年新学年开学季，村里都会对本村考上重点中学和大学的学子予以一定的奖励，形成了浓郁的重教尚学氛围，每年村里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学生都在10人以上。
除了重视教育以外，乐湾村还将先祖流传下来的尊老爱幼、扶贫济困的传统美德发扬光大。去年村里成立传承中华传统文化联合会，村民积极踊跃报名参加，如今会员达300多人。每逢中秋节、重阳节、教师节等节日，联合会就组织会员对村里的老人、儿童、老师进行慰问，形成了人人团结互爱、争相行善的良好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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