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煤矿 无言的较量
如何以铁的纪律保证全省煤矿安全复工复产？
核心提示
● 四川省煤矿90％以上是小煤矿。省政府明确，在“十二五”期间将关闭近一半煤矿。“此前已经投入几千万，不赶紧赚一笔，万一被关了怎么办？”煤矿老板担忧。
● 从今年2月至今，四川省1300余家煤矿大多遭遇近年来最长的停工期。煤老板们憋足了劲要在今冬明春的煤炭销售黄金期赚一笔。“只能布置一个作业面的布置两个作业面，只能让一百人生产的让两百人生产”之类的场景频繁出现。
● 随着复工复产期的到来，在经济效益和安全生产这两方面，执法部门和违法生产单位将进行一场怎样的博弈？
□本报记者 刘星
12月1日，宜宾市筠连县，小雨纷飞，格外清冷。维新镇，这一拥有数个煤矿、年财税收入3000余万的乡镇，曾让周围乡镇的干部们羡慕不已，这几天情况却发生了变化。4天前，该镇境内的永兴煤矿发生瓦斯突出事故，造成4人死亡。事故发生后，该镇镇长和镇党委副书记均被停职，还有5人被刑拘。
不仅维新镇，整个筠连县所有煤矿全部停产。而去年，筠连县全县50个煤矿共产煤400万吨。
“好不容易要复产了，这下又莫得搞了。”煤矿老板纷纷感叹。
现实严峻隐患丛生
煤矿复工复产会议在宜宾召开，当天筠连县永兴煤矿发生事故
12月1日，刚刚上任两个月的省安监局、四川煤监局局长孙建军，率省安委会督查组前来督查宜宾市煤矿安全生产。他说：“我真不希望在这样的氛围下和大家见面。”当天，永兴煤矿每分钟还向外涌出18立方的纯瓦斯，30名专业救援队员轮班下井做最后的抢险救援。
而对于全省煤矿安全监察系统的熟脸孔——在煤监战线工作十几年的四川煤监局副局长黄锦生来说，再次来到宜宾开会，更让他百感交集。11月27日，他召集宜宾、泸州、自贡、内江有关部门负责人及各区县政府分管领导、部门负责人在宜宾开会，会议内容主要是如何推动煤矿安全复工复产。
但就在这一天，就在这块土地上，仅仅拿到复工许可（即可以进行恢复建设）的宜宾市筠连县永兴煤矿却偷偷开始了生产。矿井下，21岁的罗大良、28岁的余孝贵和另外2名工友在放好炸药后，往巷口处撤离了30米，然后引爆了炸药。按照常规，炸药将煤矿层炸松后就可以挖煤了。但这次“砰”的一声巨响却不同以往，炮声引发煤矿瓦斯突出事故，巷道周围的地壳应力剧烈变化、力量冲击着整个矿井，巷道瞬间变形、塌陷。罗大良他们连忙往外撤，但没跑多远，就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所吞没，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年龄，有些人还在父母身边撒娇，但这些矿工却永远离开了他们的父母。”省监察厅监察专员彭大洪感叹，“必须处理好生产和安全的关系。”
为查清事故原因，严惩事故责任人，黄锦生担任“11·27”事故调查组组长，宜宾市监察局等相关负责人参与事故调查工作。
“咋死4个人省上就来人查了？”筠连县的煤矿从业者们议论纷纷。一般而言，死亡3至9人的安全生产事故属较大安全生产事故，煤矿事故由四川煤监局的煤监分局牵头进行事故调查。省级部门主要牵头调查一次死亡10人及以上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
只因现实紧迫，安全隐患丛生。今年上半年，煤矿行业受市场环境影响，效益不尽如人意，下半年受攀枝花一起特别重大煤矿事故等影响，全省所有不符合安全生产要求的煤矿，又一律停产整顿。四川省1300余家煤矿大多数遭遇近年来最长的停工期。目前，煤炭行情看涨，不少煤矿老板已经憋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只能布置一个作业面的布置两个作业面，只能让一百人生产的让两百人生产。”这样的场景频繁出现。
如何确保安全
“短期靠运气、中期靠管理、长期靠文化”
为推进四川省煤矿安全复工复产，省政府安办于今年11月初正式下发 《关于加强今冬明春煤矿安全生产工作的通知》，明确“15条”不得复工复产的具体情况。广元等各市州也纷纷照此制定新规定。从此，复工复产都按照新规定执行。
青川县安监局局长张祥玮对此表示称赞：“对煤矿复工复产的要求更具体了，问责更严格了。”比如，原来对煤矿培训员工的要求为“对所有从业人员进行安全培训”，而新的标准为“对所有从业人员分工种并进行不少于24小时的培训”。也就是说，即使是进行了全员培训，但如果没有分工种或没有达到学时，培训都无法获得复工复产的认可。
对于变化的标准，珙县底洞煤矿矿长彭军很困惑：“县里来看了说可以，市里来看又说不可以，市里来看可以了，省里又说不可以。到底啥时候可以？”
煤老板们更是心急如焚。珙县某矿业公司业主老徐给记者算了一个账，包括各种税费、人力成本，生产一吨煤需要310元，但在今年上半年，煤矿的价格经常维持在280元左右。“等到行情好了，却发生了攀枝花‘8·29’事故，全省煤矿又重新进行安全检查，因为存在一点隐患，煤矿又被停产了。”老徐摇头。
一部分煤矿业主存在侥幸心理，认为有点小问题并不表示就要出什么问题。黄锦生对此说法举例反驳：“并不只是大隐患才造成事故。比如说工人穿化纤衣服，这是个小问题吧，但如果不小心摩擦起了火花，又恰好碰到瓦斯浓度较高，发生瓦斯爆炸了，你说还是小问题么？”
四川省不少煤矿的煤层只有几十公分的厚度。相对于山西、内蒙古等省，四川省煤矿数量多、规模小，生产力较为落后。小煤矿由于利润低，在安全投入和技术人才等方面都较为欠缺。但这样的小煤矿在四川省占到90％以上，要保证全省煤矿安全生产，任务十分繁重。
四川省水利资源丰富，可是进入冬季后水资源明显下降，能源需求从水电转为火电，电煤需求激增。一边是保障电煤生产的任务要求，一边是安全生产的“一票否决”，面对这样的困难处境，分管经信部门和安监部门的筠连县常务副县长甘华锋表示：“加强监督检查吧！”
青川县目前只有两个煤矿，相对而言煤矿安全生产的压力较小，这让张祥玮得以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安全发展关键还是树立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理念。除了对非法违法生产的企业予以重处，我们也应该关心和关爱企业，帮助他们克服基础条件脆弱、投入不足、生产管理技术较为落后等问题。”
“安全和发展是完全可以兼顾的。”一位工作多年的煤矿矿长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安全生产短期靠运气，中期靠管理，长期靠文化。”
事实上，这道理已经在一些发达地区和国家得到了验证。
如何惩治违规
暗访暗查，一经查实顶格处罚，高县已有煤矿被罚106万元
8月29日，攀枝花发生特别重大煤矿事故后，四川省所有煤矿进行全面的安全隐患排查，确保安全生产。
要复工复产，煤矿须对安全隐患进行企业自查、乡镇安全监管部门初核、制定安全措施认真整改，县相关部门验收，分管副区县长签字等验收程序。但眼前煤矿需求激增，煤价上涨无疑给煤老板们打了一针兴奋剂。
而且省政府已明确将在 “十二五”期间关闭近一半煤矿，并已明确细则，这更让煤老板们决心一搏。“此前已经投入几千万进行整合技改，不少钱还是贷款来的，现在不赶紧赚一笔，万一被关了怎么办？”煤矿老板担忧。
到11月30日，四川省已有132个煤矿获得复工复产批准，可以进行煤矿建设或生产。484个煤矿已经进行完自查、乡镇初核、隐患整改这三个步骤，正等待县里进行复工复产的验收审批。664个矿还处于自身安全隐患排查阶段。
一些没有走完验收程序的煤矿会不会偷偷生产？这需要认真监管。甚至于已经获得许可的132个煤矿，都不能放松警惕。筠连永兴煤矿就是只获得隐患整改许可却立即复产，从而酿成事故。
12月4日，省安监局、四川煤监局召开了一次小范围会议。会议确定了11位组长，他们将拿着全省煤矿复产复工的花名册，悄悄分赴全省各地，直接奔赴煤矿进行暗访暗查。
“名册上写的是不允许复工复产，是不是已经偷偷开始了？名册上写的是复工，煤矿是否借建设之名偷偷生产？名册上写的是安全隐患排查已经完成，这是否属实？”黄锦生表示，“查实一个就顶格处罚！”
所谓顶格处罚，就是重大安全隐患没有整改的，处以50万-200万的罚款，如果是未经允许复产则没收非法所得，并处以非法所得5倍的罚款。12月1日，省安委会督察组在宜宾开会时就暗访暗查了高县一个未获得复工复产许可却私自生产的煤矿，该煤矿被处以106万元的罚款。
事实上，一些市州已经开始了暗访暗查工作。宜宾市安监局在11月底组织暗访组对辖区范围内煤矿进行检查，发现6个煤矿存在违法或违规问题。
12月4日，宜宾市安委会已经正式约谈这6个煤矿所在的筠连县、高县、珙县的政府主要负责人，要求对违法违规煤矿进行整改。
“在暗访暗查中发现问题的，不仅要严肃约谈，我们还将发全省通报。”黄锦生表示。目前，省安监局、四川煤监局正加强责任追究、源头管理、过程控制、应急救援“四位一体”的工作。
孙建军表示：“必须以铁的纪律保证全省煤矿安全复工复产，保障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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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青川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