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字刻在石山上

榆林日报 2022-03-16 10:17 大字

党长青

风,是有眼的。只要瞅中了石山的一面断崖,目光便把山盯得疼痛。山把风的目光撞弯了,山壁上留下了印痕。在神木马镇的黄河川道里,许多耸立的石山在路边孤站,风蚀过的山脸遍布了图案,形状诡异,美不胜收,让人浮想联翩。风是有耳的,它为了谛听山的呼唤,就在山上雕刻了耳朵。风涮得石穴空间扩大,其状隐匿于山的某侧,轮廓如人耳,大小可坐佛修行。风手持雕刀,在日久天长的摩崖动作中,凿刻了日头的磨砺,也沦陷了月光的抚摸。

风,学会了破碎和拐弯的均衡用力;风,操作一把看不见的利斧,在砍削剁劈;风,用点横竖撇捺的真功夫,建构了石山脸面上的怪字风格;风,用行、草、隶、篆的笔墨,蘸了黄河潮湿的水汽,以春天的狂野如沙,以夏天的销魂蚀骨,以秋天的那轮皓月,以冬天的严酷雪粒,当作摇动的腕中狼毫,挥洒了横空出世的字迹,刻印在石山上。那字是篆体的“神”字,喷发着枣树渗花香的根脉之汁,横陈于石壁悬崖上。许多野鸽子忘我飞翔,钻孔入穴,鼓捣了一窝又一窝的小鸽子。在历史天幕下,长风沛雨也是一位隐形的巨人,他裹挟着钟繇、王羲之的神思,携带着怀素、张旭、孙过庭、颜真卿、柳公权的风格,夹缠着宋徽宗、米芾的技法,悬腕于空洋洋洒洒地刻画了石壁。但最终选择了逆袭穿越,以李斯小篆的气势法则,把“神”字留于其上。

这个“神”字如印,刻在石山上,不管它背倚黄河,还是面朝黄河,总寻求着水的润泽、气的浇灌。要不然干山硬梁之貌,“神”字的刻写多么柔弱,“神”字的印迹多么无力。水是山的远方,山是水的延宕。你不见整个黄土高原的原貌,不就是一波一波被自然凝固过的浪花吗?亿万年的沧海变故,山水是人的传世依靠。

风,是有舌的。它柔软地舔净了空气里的尘埃,又刚硬地磨尽了多余的石头棱角,要说滴水穿石,阵风则灌力。风的舌拾级而上,在马镇南侧的西津寺戏楼上,风的唱腔预演了不少历史掌故,伴风舌发音的是晋剧梆子,还是古老秦腔?不用寻问,扩音的大喇叭一定把滚烫的大黑腔掠过载木船的黄河涛声,远遁了的民间文化交融声音,汹涌地向大海奔赴。

“神”字印刻在石山上,那个叫马镇的小村庄,在雄伟的石山陪衬下,枕着黄河月,梦着黄土神,她终究有风蚀不了的传承,雨雕不了的英灵。见证悠久和永恒的恐怕不是“神”,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因为所有的生命都迎风而长,所有的游魂都地久天长。在秦晋黄河大峡谷的胸脯上,别上一枚“神”字印章,不也是实至名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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