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桂林城的另一面相
1944年,西南戏剧工作者大会合影。 (资料图片) 桂剧《胜利年》剧照。 (资料图片) 排练《法西斯细菌》。 (资料图片)
黄伟林
桂林文化城作为一段历史,的确显赫。穿行在那些由数以亿万计的文字构筑的历史殿堂中,历史具有怎样的价值,抑或意义。当某种历史对人类文化的发展、对人类文明的进步产生了推动作用的时候,这样的历史一定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桂林文化城应该属于这样的历史。
我想用几个历史细节,说明桂林文化城对桂林和广西文化发展、文明进步的推动作用。
1932年,著名记者杜重远游历桂林,在与出版家、记者邹韬奋通信中写下了他对这座城市的观感:“百业萧条,生计维艰,马路未修,电话未设,举凡新文化之享受,均付阙如……”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个更大的机遇将落到桂林身上。
1937年7月,北平、天津沦陷;1937年11月,上海沦陷;1937年12月,南京沦陷;1938年10月,广州、武汉沦陷。随着华北、华东、华南、华中几大中心城市相继陷落,桂林因为其特殊的政治环境和交通位置,被推向了文化抗战的前沿,这个在1936年10月以前还只有6万人口的城市,1938年以后人口迅速增加到数十万,成为中国西南文化中心,著名的抗战文化城。
一火炬公唱大会
很多人都记得发生于1937年1月8日的火炬公唱大会,半个多世纪以后,音乐家陆华柏在回忆他亲历的这次火炬公唱大会时,仍然很激动:
这天,夜色初临,各路歌咏大军从四面八方涌向体育场集中,除高级组外,尚有桂林女中、桂林高中、国民中学、桂林初中、省立实验基础学校、中山纪念学校以及各镇中心基础学校全体员工,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市民群众,一时体育场人头攒动,一片人的海洋。
声势浩大的群众歌咏活动开始,由满谦子充总指挥,以手电筒光点代表拍点,台前绥署军乐队伴奏,规定高音,在统一指挥之下,万众一“声”,声震桂山漓江,气壮山河。唱罢主题歌,全体歌咏团员手持火把,以绥署军乐队为前导,列队上街游行,并各自唱着各种救亡抗战歌曲;路旁观看的市民拥挤,几乎途为之塞。
据说,桂林火炬公唱,在全国是最早的创举。
1939年7月7日,为了纪念“七·七”抗战两周年,桂林举行了盛大的纪念活动。从早晨6时开始,几万名手持写着标语的各色小旗的群众,由四面八方云集公共体育场。大会举行了隆重的开幕式、献旗仪式,向为国捐躯的将士致哀,通过了向领袖和前方将士的致敬电,举行战利品展览会。集会在夜晚达到高潮,发表演说,演出街头剧,举行了万人火炬游行。
1939年7月7日这天夜晚的火炬游行,强烈地震撼了当时正在桂林编辑《广西日报》副刊的诗人艾青,后来他离开桂林到了湖南,又从湖南去往重庆。在去重庆的路上,艾青仍然对他所亲历的桂林火把游行无法忘怀,写下了享有盛名的长诗《火把》:
在这样的火光里
没有一个人的脸不是美丽的
火把愈来愈多了
愈来愈多了愈来愈多了
火把已排成发光的队伍了
火把已流成红光的河流了
火光已射到我们这里来了
火光已射到我们的脸上了
让我们每个都成为帕罗美修斯
从天上取了火把逃向人间
让我们的火把的烈焰
把黑夜摇坍下来
把高高的黑夜摇坍下来
把黑夜一块一块地摇坍下来
“把黑夜一块一块地摇坍下来”,这是桂林火把游行给艾青留下的意象和力量。
二出版城
抗战无疑是桂林文化城最有凝聚力的主题。如果不是为了抗战,桂林城凭空增加的数十万人大可在家乡做顺民,没必要颠沛流离,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桂林城生活。
然而,离开家乡到异乡生活,既需要本钱,也需要本事。流离失所的人不可能有太多的本钱,因此,只有本事,才能帮助他们在异乡生存。
当时的桂林有文化城之誉。如果将文化这个有点抽象的概念与文化人的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当时桂林文化人赖以生存的职业,除了有限的学校、工厂、研究机构之外,其实更接近今天我们所说的文化产业。
当时的文化产业主要有报业、书业和戏剧业。
比如,画家丰子恺当时是拖家带口十多人来到桂林的。丰子恺本人受聘桂林师范学校,但这份职业的薪水显然不能满足他那么大的家庭和家族的需要,因此,丰子恺到桂林不久即创办了一个崇德书店。可惜的是,书店开业不久,就因为日机的轰炸成为灰烬。
从事出版业是许多文化人到达桂林后的职业选择。桂林便捷的交通优势使他们既能够获得比较廉价的纸张,也能够将生产的书运送到他们希望抵达的地区,桂林本身急剧增加的人口也是这些文化产品的消费者,最后,出版业的发达使大量文化人能够在桂林有尊严地生活。
比如巴金在桂林期间与萧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因为要负担他的大家庭,不能成婚。巴金只好更加努力地创作、编书、翻译,挣够了解决家里问题的钱,结束了他与萧珊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结婚成家。如果没有桂林文化城发达的出版业,巴金与萧珊的婚姻是否仍然遥遥无期?
1942年,茅盾从香港流亡到桂林,写了题为《雨天杂写》的系列随笔,其中有这样的信息:“桂林市并不怎样大,然而‘文化市场’特别大。……短短一条桂西路,名副其实,可称是书店街。”
在桂林,茅盾创作了长篇小说《霜叶红似二月花》,交给新成立的华华书店出版。
出版家赵家璧则倾向用数字说话,他告诉我们:(桂林)当时每天平均出版新书期刊在二十种以上,刊物的普通销路约一万份,一本专谈新诗的月刊可销七千本,销路最大的刊物可印二万份,单行本的印数,初版以五千为单位。
这些文学刊物的销售数,放到今天,仍然是可观的。赵家璧总结说:“(桂林)有近百家的书店和出版社,抗战时期自由中国的精神粮食——书,有百分之八十是由它出产供应的,所以说桂林是文化城,不如说她是出版城更来得适当。”
三戏剧城
如果说当年书店在桂林文化城鳞次栉比,那么,戏院在桂林文化城则称得上星罗棋布。
据1942年出版的《桂林市指南》记载,1941年,桂林有三个平剧(京剧)院、两个桂剧院、一个湘剧院和一个粤剧院,平均每天观众在两万人左右。“华灯初上,各院均满坑满谷,坐满了人们,观赏台上的艺事,以谋精神上的调剂。”其时,国民大戏院是居桂林营业之冠的剧院,台柱刘筱衡为南方四大名旦之一,老生郑亦秋、武生周瑞华、小丑筱玉楼俱为一时之选。正阳路的高升剧院由金素秋、徐敏初、冬梅岩、马志宝、金兰香等开演平剧(京剧),也有许多观众。广西剧场主要演出的是桂剧,桂剧实验剧团人才济济,夜明珠谢玉君、庆丰年玉盈秋、小金凤尹羲、小飞燕方昭媛为当时桂剧第一流人物。
其他还有三明戏院、桂林戏院、东旭戏院、百乐门剧场等。这些戏院各有所长,都有各自稳定的观众。当时行家的说法是,“到桂林听戏,到国民看文戏,到三明看武戏”。
据不完全统计,1937年至1944年,桂林演出歌剧12台、舞剧2台、平剧(京剧)214台、桂剧74台、湘剧25台、粤剧62台、傀儡戏9台。这些数字,即使放到今天中国许多大城市,也毫不惭愧。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面抗战之前,桂剧在桂林已经呈现衰落态势。然而,恰恰是全面抗战爆发之后,传统戏剧在桂林获得了生机。欧阳予倩改编的桂剧《梁红玉》率先赢得了观众,从此,田汉、欧阳予倩、焦菊隐将桂林变成了旧剧改革的实验场。
当时演出的话剧中有不少是抗战题材,如《放下你的鞭子》《保卫卢沟桥》《八百壮士》《国家至上》《心防》《秋声赋》等。然而,除抗战题材剧之外,也有许多其他题材的话剧,如曹禺的《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四大名剧,契诃夫的《求婚》、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托尔斯泰的《复活》、小仲马的《茶花女》等世界名剧都在桂林演出多场。
西南剧展于1944年2月15日开幕,5月19日闭幕,历时90多天,包括戏剧演出展览、戏剧资料展览和戏剧工作者大会三大内容。西南剧展演出单位30多个,演出节目有话剧23个、歌剧1个、京剧29个、桂剧8个,还有民谣舞蹈、傀儡戏、魔术、马戏各项,总演出场数170场,观众数量达10万人以上;戏剧资料展览为期半月,展出团体22个单位,参观人数3万多;戏剧工作者大会达15天,分专题演讲、工作报告、提案讨论等项。来自广东、湖南、广西、江西、云南等省的32个文艺团队,近千人参加了大会。
当时媒体皆称西南剧展为“中国戏剧史上空前盛举”,1944年5月17日《大公报》更是转引美国权威戏剧评论家爱金生在《纽约时报》刊登的文章,对西南剧展高度评价:“如此宏大规模之戏剧盛会,有史以来,自古罗马时代曾经举行外,尚属仅见。中国处于极度艰困条件下,而戏剧工作者以百折不挠之努力,为保卫文化、拥护民主而战,迭予法西斯侵略者以打击,厥功至伟。此次聚中国西南八省戏剧工作者于一堂,检讨既往,共策将来,对当前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实具有重大贡献。”
作为战争时期一个特殊的文化现象,桂林文化城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有重要地位。抗日战争中,许多文化人都有其桂林时期:陶行知开展岩洞教育、巴金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桂林分社、陈寅恪任教广西大学、徐悲鸿创作《漓江春雨》、关山月展出《漓江百里图》、吴伯超作曲《中国人》、焦菊隐导演《雷雨》、胡政之创办桂林版《大公报》、李四光主持中央研究院地质研究所、南延宗发现钟山铀矿,这些都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重要的人与事,是中国现代文化版图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一方面,桂林文化城帮助这些文化人度过了他们人生最为艰难的时期,使他们的生命在民族危难之际仍然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另一方面,这些文化人造就了桂林文化历史的空前辉煌,为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注入了人文的风骨和神韵,成为后世桂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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