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百年老厂的工匠图谱记略
在广西，柳州，龙泉山下
一群人，血管里流淌着铁质的血液
人们说那是广西机械工业大动脉
最初涌出的浓稠的浆汁
现在，这个叫柳机的老厂
93岁，沧桑的脸庞一直淌出年轻饱满的汗水
1953，磁电机老人——
满清，民国，战争，解放
蜷曲的漆包线解开
他苍老的手掌已然开裂，裂出光，裂出一条细丝的宽度
裂出一个人73岁的韧劲
手绕1.3万卷，他没有被缠住
他坚定沉着
从身体里献出一颗金属的心脏
——高压磁电机
他决心去激活祖国的第一台1101型小型汽油机
想到这个叫广西的地方
想到这个地方的机械工业自此复活
一滴泪抚了抚他脸上的皱纹
1960，土专家——
从泥土，从旧工厂的兵械堆里爬出来
他抖了抖满身污脏的铁锈
红河牌铁牛
他摁住它，指挥人们去丈量，肢解，切割，锤击
在合金钢的喷油嘴上钻出六个头发丝细的细孔
饥荒与浮肿
同样体现在祖国的工业上
他想象一个童话的春天，苦楝树上开满滴出蜜的花朵
仿佛粗糙的刀具，插入滚烫的胸膛
一阵腥而甜的疼痛过后
他与牛合用了同一个心脏
希望的稻种已然浸泡
农人驾驭着黑油油的不用喂草的铁牛
在南方水田的晨雾里耕种
辉煌时代，技术金三角——
不止三人，是一拨人，1965年从上海天津吉林内蒙古
背着高等数学
背着内燃机技术领域那些难懂的复杂公式
爬山涉水奔南疆广西而来
祖国长长的目光紧随
而后，他们下车间拧螺丝，开车床，抡大锤，把锋芒收敛
像阳光
乍现的时刻，黑夜失去意义
他们把身体弯成一张弓
设计图纸上影子折叠成几何形状
127、495、270、276、376……不是内燃机的型号
柳江牌汽车、载重汽车、微型轿车也不是车辆
他们用生命最好的温度孵化的新型的孩子，早已被神祇命名
如同凌晨两点，攻关小组轻柔的灯光下
图板上那酣睡的被唤做“老二”的新生婴儿
传承，匠王——
一个丰硕的厚茧长在手掌
他还在不断吐出丝
茧越来越坚实
茧自成天地
他在茧里
他是王
钳，车，铣，刨，镗磨之后
所有的金属材料都在他手里闪出光
得到血和肉，得到36.7度的体温
同时，他正在慢慢地死去
而眼里迸出灼烧的光
王在等
年少的传人还在路上，策马狂奔穿过一座城市
城里所有的彩灯已然闪烁
歌舞人沉溺于嘶吼，低泣，或欢笑
他只追寻一种声音，金属切割的刺耳的动听
召唤，来自材料
他切开它，用自制的S型小槽的倒锥深深地刺进
刺进去
要一直刺穿
一直刺到金属的硬
在幸福的颤栗中，他将迎王者的灼灼电光而行
在青春炽燃的百年老厂，电光一直在闪
从苦难辉煌中，闪出“中国制造”坚毅的脸庞
闪出一条火的龙，绵延在岁月，在大地，在我们滚烫的梦想
（作者单位：柳州五菱柳机动力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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