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我远去的父亲
蓝薇薇
我知道也许这是父亲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有些时候一件事情如果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又在等待结果,这个过程有时竟然会因为漫长撕扯而变得麻木。最后一个春节,最后一个生日,最后一次理发……每一页都安排好标注,是最后的。
救护车远离而去,他还没有马上走,但是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我知道,可我不能和谁说出这句话。环顾四周,父亲看到一半的书里夹着半截香烟,一下猛然心酸,这就是生离死别了。
所有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一个接着一个,我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够足够支撑,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父亲对我的文学启蒙便是从生与死开始的。儿时母亲病重,病友会时不时离去,父亲便教我一些宋词句子和新鲜词汇。我至今记得他教的“不思量,自难忘”,六岁的我竟然从朝阳路到西乡塘的公车上默默念叨了一路,也许当时那些无法理解深刻的字句宽慰了一颗惧怕丧亲的童心。
我成了那个独自背着秘密的人,我和父亲都知道时间剩下不多,但是我告诉他开始了,没有告诉他结束时间。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跟儿子做一下心理预防,终究我们都要离开,只剩下你一个人,他会有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也一样慢慢地会忘记悲伤。实际上我真的很不忍心看着他小小的心灵里面充满了忧愁和哀伤。然而,这是事实,他总有一天要明白的。如果知道了痛苦,那么一点点快乐也会变得很甜蜜。
我们把吃剩的哈密瓜子洗干净,埋进盆子里,儿子问我:“妈妈,如果真的发芽了是不是公公病就会好了?”
“也许吧,不发芽的话就变成泥土,等下一个季节,另外一颗种子。”
“公公也说尘归尘土归土,那下一世他还会认识我吗?”
“可能会吧。”
变成尘土,回到大地,再等待新的生命,就是一个生命的轮回。
和儿子一样,我同样也天真地在秋天的时候期盼这些埋在花盆土里的香瓜子还能发芽。
父亲一天天虚弱无力,甚至双臂无力支撑坐不起来,就连靠着都疼痛难忍,我们总是故作轻松地说话安慰鼓励,可是,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自从开始吃各种止痛药之后,他就一直忍着,用迷迷糊糊的睡眠来忘记那些病痛,有时候屋子拉上窗帘,昏暗得不分昼夜。我尝试给他听音乐听新闻听相声,他都兴趣不大。直到那一天,“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那一日,我打开手机播放了小说朗读《平凡的世界》,他渐渐平静安然,睁开眼认真投入地听着,眼睛忽然有了光彩。那一刻我惊讶地发现文学的力量始终在父亲的内心深处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我误会他了。他曾经编著的《瑶族歌堂诗》《古老的巴地寨》……倾注了对瑶山的情怀。上了年纪的他,对家乡的热爱和对广西文艺事业的投入始终没有改变。蓝怀昌这个名字在广西文艺界有多少分量我并不确切了解,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位热爱家乡、赤诚纯真的老父亲。
那天他听了很久很久,好几回我以为他应该已经睡去了,可他仍然还在认真地听着。“有时间的时候,还是要写一点文字。”父亲说。我握着他的手答应了。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眼睛里的那束光。
父亲对于生死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族谱上有记录一个长辈,翻山越岭去打猎,结果只有他的猎狗独自回了村子,后来人们再找到人的时候,身体已被虫啃蚁噬,便索性由它去,连碑也不立了,只有故事记在族谱中。父亲说,过山瑶对待生与死便是如此淡然从容,和大山相比,人太渺小了。他第一次手术后,没有吃什么药也没有化疗,开开心心地过,第二年去检查,情况很不错。他便不再理会了,说是每多活一天都是赚了。
病情反复,时间拖延着,我曾经梦到他离开,像是一个雨天,他开心地笑,没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忧伤,招招手,我们这样告别。
他真正离开的那天,我以为不会下雨,但最终我们还是在雨里告别了……
新闻推荐
广西自然博物馆参与完成的研究表明 草鱼或起源于3300万年前我国西部
新华社北京11月2日电(记者金地张泉)记者1日从中科院获悉,通过对约3000余枚草鱼和类草鱼咽齿化石的研究,科研人员发现草鱼可能...
广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广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