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先》

上期提要:对周作德的请辞,邹金凤是有所预料的,而且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很快也要离开航展公司,但他坚决不同意周作德离开,于是他把公司所有领导班子成员叫到办公室,一起和周作德谈心,要求他不要走。时任副总经理的毛矛更是私下对周作德说:你有走的资本,也有留的理由,最好能留下。

一旦取消了这个公众日,普通百姓就看不上航展了；任何一个普通百姓看不上航展,就等于失去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观众；失去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观众,就等于失去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张门票；失去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张门票,就等于失去了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收入……那么如此重要的“公众日”和飞行表演,为什么会突然被取消呢?

究其原因,既复杂又简单。

第四届珠海航展的举办时间,早在筹备上一届航展的时候就已确定为2002年11月4日至9日；而当年中共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的时间,后定为2002年11月8日至14日。如此一来,两个重大活动的日子便不期而遇,前后脚跟脚地连在了一起。如何确保航展绝对安全,成为压倒一切的首要考虑。

而众所周知,飞行表演具有较大的危险性,恰逢当年7月27日这天,乌克兰空军为庆祝第14军成立六十周年,在乌克兰的斯克尼利夫机场举行特技飞行表演,一架苏-27战斗机在低空做高难度俯冲特技动作时突然失控,机身擦着机场跑道旁的树林,接着撞上一架停在停机坪上的客机,并引起爆炸,造成七十七人死亡、五百多人受伤,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为惨重的一次航展空难事故。所以,为安全起见,为确保十六大期间航展的绝对安全,经与相关单位和部门反复研究,航展组委会决定第四届航展取消飞行表演和公众参观。

这样做的理由看起来很充分,道理也容易理解,可周作德是个轴人,有点一根筋。公众日取消了,飞行表演也取消了,他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苦、揪心的痛。这种苦、这种痛,他分明真切地感觉到了,却又说不出口。

从做航展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时候就参与航展工作的周作德,亲历了航展早期所有的坎坷和艰难。因为一直在一线从事珠海航展的招展招商工作,他对行业的情况、客户的需求、国际航展惯例十分熟悉,也养成了特别重视诚信和规则的习惯。在国外,航展多为行业协会主办,基本是市场化运作,专业性很强。成熟航展的飞行表演,多为助兴节目,珠海航展是新生事物,公众日和飞行表演能给航展带来巨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飞行表演本身就是航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飞行表演,航展就不称其为航展。此外,在中国特殊国情下举办的中国航展,公众日的设定,既能最大限度地壮大航展的规模和声势,又是航展重要的收入来源。可现在,一句话,飞行表演说取消就取消了,航展的收支怎么平衡?怎么对参展商交代?更重要的是,航展的活动安排,相当于公开要约,在航展开幕前一个多月突然单方面取消公众日和飞行表演,上一届航展历尽艰辛才与参展商重建的信任必将毁于一旦。

因为一个政治会议,而改变一项国际活动,在周作德的认知世界里,从未有过。所以,他在心里怎么也难以接受。但作为中国人,周作德又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当时的国情,他只能接受,别无选择。

然而,现实的问题是,取消公众日和飞行表演,是2002年9月才决定并正式对外宣布的,而与国外参展商的合约却是早就签订好了,现在中方单方面变更了珠海航展的议程和内容,无异于单方面毁约,由此带来的法律风险和国际影响难以预料。

果然,组委会新闻发布会刚结束,周作德就接到巴西航空工业公司销售总监从澳大利亚打来的电话,他提出第二天就会飞到珠海来当面商讨退展和赔偿的问题。理由是,他们是按照七天航展的日程做的工作安排,并且特地扩大了展位面积,制订了公众推广计划,准备大规模开展各种营销活动,以扩大中国公众对其产品的认知。航展取消飞行表演和公众日,将导致公司的计划和目标落空,造成大量资金的损失。

接着,周作德又接到了来自国外好几家公司的电话,主题都一样:要求退还部分或全部展位费!

退,还是不退?

退,将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退了一家,就会有两家；有了两家,就会有三家、四家；接下去,还会没完没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退,又明显违背商业法则,践踏契约精神,失去展商的信任。怎么了结,如何收场?这可不是在国内合伙做生意,而是国际间的商业合作啊!

在契约精神和现实利益之间,周作德纠结着、痛苦着,整整一个晚上都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周作德去找刘华强。刚一进门,他便发现,刘华强一夜之间好像瘦了一圈!他知道刘华强也正为此事伤透脑筋,不忍心再说什么,便想转身离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刘华强却叫住了他:说吧,没关系,天大的事,我们也一定要顶住!

周作德说了。

刘华强却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刘华强只说了一句:你会外语,又了解签订合同的背景情况,这事怎么解决好,你与对方好好协商,争取取得对方的谅解和支持。但前提是,珠海的航展,无论如何,还得办下去!

周作德经过一番周折、斡旋,第四届航展中遗留的商业纠纷问题,最后总算得以解决。

但是,第四届航展结束后,一系列的打击受挫和来自国内外各方面的矛盾问题,让珠海航展公司不少员工信心受损。就在这一微妙时期,一家国外会展巨头加紧与上海联手,谋划在上海办航展。这家公司此前在航展招商工作中与周作德有过合作,近几年也一直在动员周作德离开珠海航展公司。所以,当他们看到珠海航展再次陷入低谷后,再次极力游说周作德,并专门从总部派来一名董事,希望能说动周作德加盟。

这段时间的周作德,内心很纠结,也很困惑,甚至迷茫:他觉得自己很清楚珠海航展的症结所在,总觉得只要机制稍微调整一下,大家再团结努力一下,航展就能够实现转折、重生,2000年第三届航展就是个明证!但为何他刚想要再接再厉,大展拳脚,使航展更上一层楼时,航展又转头向下了呢?莫非这就是珠海航展的宿命?!他感到既伤心又不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怀着一腔航展情怀的周作德不为利益所动,果断谢绝了外方的邀请。经过“时运不济”的第四届珠海航展,珠海航展公司逐渐摆脱了内忧外患、四面楚歌的困苦境地,开始走上一条比较健康的发展道路。而那家一直想“挖”走周作德的外国公司,在结束了与新加坡的合约之后,又将航展之地从新加坡移师香港。与珠海航展隔岸相争,最终在香港仅举办了三届,便销声匿迹了。

继第四届珠海航展之后,珠海又连续成功地举办了第五届、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航展……周作德这位湘籍广西汉子,伴随着珠海航展的步伐,也继续一步一个台阶,从航展公司总经办主任到航展公司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常务副总经理；从青年步入中年,从青涩走向成熟。

下期看点:每届航展的时间,都是提前两年定好的。航展与重大事件的若干次重叠,冥冥之中,透露出一种奇妙的命定的感觉。无论是命定还是偶然,也无论这种奇妙的重叠还将出现多少次,珠海人和珠海航展,都已经验丰富成竹在胸,必会有奉献给大家一届又一届精彩成熟的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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