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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白说起 关于女性书写

澎湃新闻 2020-10-02 06:42 大字

原创 甘草子 民国女子

1、

这个女人的面容,是典型的广西女子的面容,有着深邃的眼窝,蜜蜡般的肤色。

广西地处南疆,它的炎热,它的苍翠田野、碧绿深海和喧嚣街市,赋予这个女子某种特质,类似天蝎座的特质,外表冷若冰霜,内在狂热不羁,让人捉摸不透。

我的出生地,也在南疆。我身边,有许多长相酷似她的女子,常年穿着黑色长衫,顶着斗状篾片编织的宽檐帽,在雨地,或是在太阳底下辛苦劳作。

这些女子,沉默不语,来去匆匆。没人知道,也没人有兴趣打听她们在想些什么。

她们沉默的身影,在我的青春岁月,顽固地占据着一角。

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整整十年光阴,我在跟自己的青春苦熬,得不到和解,也许所有人的青春都这么激烈。

幸亏,那时有文学,我靠订阅一些文学杂志来完成精神喂养和自我救赎。

在我年轻的眼睛里,一些女性的名字,像珍珠一样熠熠生辉:王安忆、方方、池莉、陈染、迟子建……当然,还有她,一个很重要的“她”:林白。

2、

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让我得以窥见一个女性的成长史。她勇敢而坦荡,文字如绸缎自光阴深处滑过,开合,逶迤,然后打一个漂亮的收梢,慢慢隐远……留下有些怔忡的我,被这些文字所伤,不能动弹。

我是小县城姑娘,除去上学,有一大半的时间在野地里疯玩。学校四周,就是树林、河流和田野。在那里,我留下了一生都不会磨灭的足迹,随时把自己想象成流浪儿、吟哦的诗人、风中的骑士……

但诗意随着童年的结束而结束,挫折感如约而至。

现在回想,其实第一次挫折,早在童年时期就降临,来自家族聚会。男宾依据惯例,被安顿在厅屋中央,围着八仙桌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而女人,则被潦草打发。我呆呆看着平日跟我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堂兄,他忙着接受礼遇,无暇对我扮鬼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走近他身旁,大声嘲笑他“狼吞虎咽”,一桌子的人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我涨红了脸,非常难堪。

也许,大家对我的聚焦打量,只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别无他意。但敏感的我,觉察到来自男性集体的恶意,它凉飕飕,贴地而来,像一条黑色长蛇,昂着头,在人群之中伺机寻找弱者,咬上一口。

如果迟钝,也许觉察不出这种苦痛,能够坦然接受,并迅速模仿,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从而赢得自己人生课堂的第一个满分。

但我学不来,我口干舌燥,宁肯选择沉默,跟所有沉默的大多数一样。

这样的退让,要等我完全成熟,成长为一个独立女性,才明白这意味着自逐边缘,意味着在家庭,在职场,在我人生的所有主战场,我将选择做一名被动的士兵。

这样的选择,也注定了我的阅读,对立意高远,所谓男性视角的宏伟叙事,从来提不起兴趣,我本能的对生活化,贴己,低矮琐碎的事物有兴趣,对人,一个个弱小的人,卑微的人感兴趣。在我看来,所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完成一场战争:一个人的战争。

林白的小说,书写的是一个女性从灵魂到肉体的撕吼,她迅速攫取了我的目光。

当年阅读她,我是一个有点忧郁的沉默少女。那时,张爱玲还未走进我的视野,我还没有学会心平气和,也没有意识到,即使是对日常生活琐事的描述,也可以开启一个女性书写的神秘世界。

我更在意一些更直接,更有视觉冲击力的表述。

在《一个人的战争》开头,林白对处于青春迷惘期的我,传递了来自成熟女性的经验和焦虑: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一朵花自己毁灭自己,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

这些文字,带有强烈的硝烟气息,不再是童话王国里绯红的云朵,如棉花糖一般香甜。

放学后,同学们回家,我独自走向原野。春天的原野,时而阳光剧烈,晒得眼冒金光,时而浓云飘过,落下清凉硕大的雨点。大风掠过,农田绿色的作物如波浪向前推进,光线变幻,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仿佛是生命的战鼓。

3、

及至成年,我对女性私己的书写,一直本能地抱有好感,也很依赖。

一晃到了现在,到了一个摸棱两可的岁数,言情剧退出了我的生活,甚至连柴米油盐也退成了背景——我比以往更清醒地意识到,“女人”,或者说,我的同性伙伴们,在我的生命里,是等同清风明月、阳光雨露一般的存在。

我理解了我幼时常见到的一幕:我跟随母亲去赶圩,被带到外婆面前。外婆在圩场有一个固定的集会地点,类似茶馆,又比茶馆更流动开放,聚集着一大堆跟她年龄相仿的老婆婆。她们穿着风格一致的黑布长衫,随意坐在地上,笑眯眯地,互相亲热问候,家长里短。

我的外婆长寿,一直活到九十九,我想,与这固定的圩场聚会不无关系。

我一直热衷的女性书写,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圩场聚会”,我跟我的外婆一样,对分享生活,寻求支撑和同盟有着最真切的需求。

只是,这种类似“圩场聚会”的文字表达,地位一直有点微妙,上不了台面,按有些人所说,就是没有格局。

有的格局,是连写条狗都要扯上国家大事的。

4、

如今,偶尔也会去书店,会在文学杂志架下徘徊,上世纪的热血正一点点冷去,再怎样的用力,都回不去了——那消逝得太过久远的记忆,仿佛置身事外的陌生人,既隔,且阂——作者,读者双双老去。一些崭新的面孔,愈靠近,愈疏远。可能是气场不对了,不再能引起我的共鸣。

总之,都过去了。仿佛历经一场青春的梦,倏然醒转,“林白”这个名字,注定也要被轻轻翻过去吧?

摊开她的随笔,《妇女闲聊录》、《万物花开》,看她那些九十年代的照片,早已荒寂的颜色。世俗生活里,她似乎一直占不了主动位置。当年的成名,给她带来的是失业的挫败。

《一个人的战争》出版了,她却失业了,离开京城那家文化媒体,她居家写作。后来的一次,她去求职,无果而返,挫折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避开人群,不乘电梯,摸黑走楼梯,一走竟走了十九层楼。回到街面,她写寒风中的草木,仿佛一群哑巴,怒目苍天。

我看到这里,心上,如石碾子一样重重轧过去,伤筋折骨。

字里行间,她仿佛不快乐。是真的不快乐。这种不快乐,来源于精神世界。所有俗世的枯败和不遂意,并不会影响到她这种女子,惟有精神层面的不快乐,让她无以遣怀。

在她的身上,我仿佛又见着更遥远年代里的那些女子,茨维塔耶娃,普拉斯、塞克斯顿、狄金森、伍尔芙。因写作,人世并没有额外回赠她们一丁点的好处,反而增添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精神痛苦。

最后,人世唯一赋予她们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些女人,绚烂而痛苦地活过,然后静静死去。

林白的脸,渐渐被孤独所侵蚀,渐渐陌生,我曾经被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所吸引,如今面对她,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也许文学本身,自挫败而来。

原标题:《从林白说起,关于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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