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 甜酒酸
□赖松德 文/图
今年疫情期间，我宅在家里，过着吃酸送粥的日子。酸是妈妈年前做的甜酒酸，带着香味甜味的，非常可口。一不留神,妈妈弄好的一坛甜酒酸就被我吃光了。
广西潮湿、闷热的天气较多，酸能够帮助开胃，在夏天食欲不振的时候食用最合适不过。我小时候生活的象州农村，成天吃酸送粥，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大酸坛，直到晚上才吃饭。在农村，往往看一眼酸，甚至不用品尝，就可以感受到一个家庭的真实家底。妈妈说，好酸要有米气，要用甜酒或红糟腌制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腌酸亦然。
确实，我吃了妈妈腌制的酸有几十年，深深感触到有无甜酒腌制的酸的味道确实大相径庭。甜酒之于酸是画龙点睛，如无甜酒就像炒菜放盐少了，食之无味，只能果腹，提不起胃口的。妈妈这么说，触及了我们辛酸的往事。以前，一直不知道妈妈也会做甜酒酸，而且味道不错。因为那时家穷，吃甜酒酸都是一种奢望。
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里，学生因家庭条件不同，主食也分三等：白面馍，玉米面馍，高粱面馍；学生们戏称欧洲、亚洲、非洲。其实，我小时候的农村也可以从日常的酸坛中分出个欧亚非等级来的。上等人家是镇上干部家庭，大半年吃姜酸，而且是红糟姜酸或是甜酒姜酸，味道香甜辣俱全，谁看见了都咽口水；中等人家的是常年甜酒豆角酸，香香甜甜的，夏天也能腌上些姜酸；贫寒的家庭没多余的米做甜酒，姜酸更是腌不起呀，酸坛只能是酸汤寡水的空心菜梗酸，酸得掉牙。俺家的就是常年吃非洲级别的酸。那时，一家7口人，又养着猪，甚至连泡酸的菜都不够。吃酸也有青黄不接的日子，在豆角、空心菜没长出来的季节，酸坛空了，新放下去的菜梗、菜皮又未腌透，只能应急用米醋做酸来救当天的急。那用古代小说的说法，便是当夜便做了夫妻。
那时，看到邻居家有好吃的酸，心里那个羡慕呀！心想，他日富贵，我也腌几大坛红糟姜酸，白天吃酸送粥，晚上红糟姜片炒大肠，岂不神仙生活？
正因为，看酸坛就知道家底，曾经妈妈说过有邻居讨酸应付相亲的事儿。那时农村来了客人，不是先喝茶水，而是先吃上一碗粥。客人都是走路或骑单车花上一两个小时才到，肯定又累又饿，所以客人入户便是先招呼吃粥，然后才是慢慢做菜吃晚饭。话说媒婆要带女孩来相亲的那户人家，恍然间发觉没碗好酸真下不了台，匆忙中，硬着头皮去邻居家讨了一大碗好酸回来招待客人。
随着生活的好转，我们家的酸也慢慢好吃起来。妈妈常用自家种的糯米做甜酒。妈妈做甜酒是件令人期待的事情，煮好糯米饭后，放凉，把甜酒药子碾碎，拌入米饭里，装进瓦罐盖好，放在房间用棉被捂住发酵。一两天后，酒香不断散发出来，甜酒做成了。可以放甜酒进酸坛了，只见妈妈放一层豆角、空心菜梗或姜进酸坛，就撒一层甜酒和盐，最后让甜酒漫过豆角。几天后，又香又甜的酸就做成了。新做成的酸特别香，那几天吃粥是特别的开胃。而在放甜酒进酸坛的当天，我们还能借机享受一碗鸡蛋甜酒，那天真是个好日子。
甜酒腌酸，刚放甜酒下酸坛那两天，酸坛沿的密封水槽会不时冒气，是因为甜酒发酵产生气体的缘故。小孩很奇怪：“奶奶，酸坛怎么会打屁的？”妈妈笑了：“酸在冒香气呢！生活好了，酸坛就有香气冒出来了。”
说起酸，就想起妈妈将晒豆角、空心菜梗放下酸坛时的身影。妈妈的脸永远是舒展的，即便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劳作的疲倦写在脸上，但也从没见过她抱怨生活的苦难。晚年的妈妈，对做甜酒酸是乐此不疲，每年都会做几次。先是在我家做上一坛，然后又去哥哥家做上一坛。听说远在外省的侄女要回来，又会赶着做一坛，让侄女带到外省。
小小的酸坛，记录了社会的变迁；小小的酸坛，记录了咱家的兴衰；也许家里酸坛味道的升级、飘香，还诠释了妈妈对人生最质朴的理解，坚持笑着，生活下去，酸寡的酸坛终究会变得有滋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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