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故事（二章）

（苗青 摄）

□黎耘

记忆

别的事，他全都忘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这一天”。

他说，这一天，天安门城楼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毛主席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他说，这一天，他们的部队正在广西围歼残敌，北京的礼炮声传到南疆，他和战友们冒着枪林弹雨高喊：“为了新中国——冲啊！”

硝烟散尽之后，他昏迷在被炸毁的碉堡前，一条腿插进南疆的红土地。

这一天，他刚满18岁。

一年后的这一天，他回到生养他的小山村，以一条腿的军姿站立，检阅故乡的群山。

插在红土地上的那条腿，已经长成有70圈年轮的英雄树，年年春天，一树绽放的红棉花，如高擎的火炬，映耀南天。他和战友们曾经用热血浇灌的那片战地黄花，都在这个季节绽放成节日的礼花，璀璨耀眼。

而那根伴随他几十年的拐杖，总让人想起他在战场上冲锋时举起的步枪，抑或插在敌人城楼上那面布满弹洞的战旗的旗杆……

每年的这一天，晚辈们拿出他荣获的军功章，挂在他的胸前，庆贺新中国和他的生日。被震坏了脑子的他，却不知道这是荣誉，笑问：“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挂这小娃娃的玩具啊？”

所有的人都静穆了，然后，含着热热的泪，听他又说起“这一天”——这一天战火纷飞、血染南疆的故事。

是的，别的事他全都忘了。只有“这一天”，成为他永恒的记忆！

留影

这一天，他领着子孙们从大洋彼岸归来，不再是当年远离故土的悲悲戚戚。

这一天，他领着子孙们来到天安门广场，拍一张全家福照片，了却多年的夙愿。

一本发黄的族谱，陈列在大洋彼岸唐人街居室的香案前。年年岁岁，在华夏儿女普天同庆新中国华诞的这一天，他都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向子孙们诉说血脉相连的渊源，以及当年穿风过雨越洋谋生的辛酸……

他常常在这一天，将族谱紧紧地贴在胸前，向列祖列宗祷告：天佑中华，天耀中华……

而今，他含着热泪，注视着天安门广场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自豪地挺直腰板。

他说：把五星红旗和天安门定格成背景，梦就有了依托，不再缥缈，不再遥远！

他说：把这张全家福照片，装订在族谱里，留给子孙，留给历史，也留给明天、明天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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