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甘蔗短信
蔚新敏
大学时期美玲算我的铁哥们儿，我们一起实习一起吃饭一起在树荫下背靠背打盹，毕业散会宴上美玲说我是娘家人，大舅子，我说，以后她结婚我是送亲的，她要受了婆家欺负我就给她出气去。然后我们大笑，那豪迈的气势，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毕业后，城市太大我们太忙，我只见过美玲一次，在超市，她已嫁，老公在电力部门，长期出差，收入丰厚，美玲很滋润。那天，超市促销甘蔗，广西来的甘蔗甜脆，节长，求学时美玲没少吃，我还给她削过皮，看她嘴角淌甘蔗汁而笑她馋丫头，没出息，吃相难看，被她追着捶。
我买了两根甘蔗，美玲一根我一根，分别时，我们俩很滑稽地甘蔗碰了甘蔗一下，算是拜拜，然后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默契不言而喻。
两天后，我切开甘蔗，剖面有黄色，棕褐色斑点，气味呛鼻子，我就用固话打给美玲，美玲没接，我用手机发了条短信：馋丫头，甘蔗已坏，小心肚子。美玲肠胃不好，别人吃了肚子疼她能拉稀，特娇气。
短信发完，美玲的电话就来了，当时开着电视，隐约中听到一个男人粗声粗气问：“你谁呀？”
我愣了下，我又听到那边追问：“你谁呀？说啊，说啊！”口气里有火药味。正不置可否时，美玲说话了：“你告诉他你是谁。”
当时我心里暗乐，美玲啊，女汉子，他谁啊就让我报大名，我偏不报，我没说话就把电话挂了。那天，忙于工作我就把这事忘记了。
然后一直没有美玲的消息，期间给她打过一次电话，电话停机了。美玲发什么神经？
十年后，同学会上，美玲异常活泼，喝酒，唱歌，不改以前的泼辣劲，有几个男生故意灌她酒，我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给美玲挡酒，把她扶到客房休息。没想到美玲掩面哭了。我觉得酒后女人哭是常事，电影里常有，估计马上就说心里话了。我倒真想听听美玲说什么，然后在她酒醒后拿来开涮她，为此，我特意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美玲说：“你知道吗，我离婚了，就因为你那甘蔗短信。”我吃惊。在美玲的絮叨中，我听明白了，原来，那天回我电话的是他老公，本来两地分居各有猜疑，但没有实质性的把柄，我的短信成了她老公抓住的小辫子，加之我没解释和说明，美玲也犯了倔劲，说我是同学，老公不信，她就不再解释，反倒成了老公家暴她的理由。一个月后，美玲离婚，净身出户，当时美玲已有两个月身孕，美玲决定生下孩子自己养，一次淋雨滑到，孩子流产了。美玲的老公知道孩子的事后，认为她怀的是别人的，又骚扰了她很久，非要什么“绿帽子”费，伤痕累累的美玲只好去了外地……
手机还在录着，美玲已不再述说，酒醒了，她擦了把脸，笑了，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却万分愧疚，我想象着美玲瘦削的身体拎包流浪街头的凄楚，痛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当时我说我是谁，用不了一分钟。可我当时的恶作剧，却把美玲的婚姻拆得七零八落，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美玲说：“不怪你，有瑕疵的婚姻注定要瓦解。”然后柔美地告诉我，早就有了新的恋情，而且，他比前夫好。美玲答应我，她再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请我，我是大舅子，我是娘家人。
若没有多年后的这次聚会，我真不知道无意中，冥冥中，自己在别人的生活里扮演过什么角色，但是我决心光明正大地扮演好我的角色，保护美玲，不让她再受到伤害。再有人问我，你是谁，你告诉我，我会理直气壮攥着拳头告诉他，我是美玲的哥哥！我用一辈子来赎回那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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