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古城荒烟中

广安日报 2018-04-01 06:35 大字

春意盎然的胡家坝。杨于丹  摄

汉初故城虽已被焚,但子民们依然在此繁衍生息。(资料图片)

汉砖。

□曹东

1979年的某一天,晴,微风,天空堆满万里鲜艳的橘黄,鸟儿灵动地飞舞,发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叫声。我的家乡,武胜县西关乡(1992年并入烈面镇)汉初村,古老,宁静,安详,像一位穿青衣的老人,在嘉陵江边沉睡。江水闪现若有若无的沉沉光芒。

一艘机动船开过来,打破了小村的宁静。船上下来一群神秘的人,手持铁锹、锄头,在野地里翻挖、寻找。满村的人围过去,眨着困惑不解的眼睛。

谜底很快揭开。原来他们是重庆市博物馆和南充地区文化局联合开展的嘉陵江流域考古调查组的专家,正在寻找一座古城,确定古城遗址的具体方位。他们在这里如愿以偿了。他们惊异地发现了大片文化层,出土文物极其丰富,有莲瓣瓦当、筒瓦、城垣残迹和整齐的街道石板。

这就是古汉初城遗址。

汉初古城遗址在《四川郡县志》《四川历代政区治地今释》《新修南充县志》和武胜旧志等书中有着不同记载,存在一定争议。考古调查组的发现,说明古汉初城在西关汉初村是可信的。此地位于武胜县境内西北部,三面滨嘉陵江。东、西二关迎面峙立,江水自北缓缓流入,像一条青色衣带迂回环绕西关乡境,形成约20平方公里呈太极图形的大河湾。颈口山岗,危岩峭立,百人扼锁关寨,万夫不可擅入,系典型的军事重地。想昔日古城依托水流山势,万民安泰,繁华纷嚣,然最终亦未逃过断壁残垣的命运,被历史手掌形成的巨大阴影掩盖了。当我出生在这里时,它早已陷入了千年沉梦。

踩着这座尘土湮埋的城池,我生活了20年,以当时的学识,难以理解古城的沧桑演绎。1991年后,我求学异乡,离开了哺育我的土地。随着知识的丰富、视野的开阔,我逐渐懂得了这座城池有过的辉煌和沉重的价值,心中时时涌动着要与那段尘封的历史接近的热望。这样的机会是有的。1995年底,我回到家乡探望父母,小住了几天,常选择日薄西山的黄昏到古城遗址散步。这里大部分已被垦作田地,碎裂的砖瓦堆积在田边地角,被荒烟蔓草覆盖。阳光照着它们,没有力量,没有生机,仿佛再也唤不回那些积淀了岁月风尘的往事。从它们身边甚或踩着它们走过,我怀着一种无可言述的心境。

我曾静静地站在堆积得很厚的瓦砾间,任寒冷的风从古老岁月的峡谷吹来,撩起我的发。我捡起一块断砖,凝神审视着。它的上中下刻有三个圆圈,四周直线条纹组成菱形的几何图案,似一道深刻的密码,令人揣测而终又无法破解。

在心中,我不停地追问:汉初古城修筑于何时,又因何故废于历史的尘埃中?怀揣着这团疑云,我搜阅了大量典籍。

明曹学全著《蜀中名胜记》云:唐赵应龙冢,在旧汉初县上,有一坊,左右画彩凤,大书雍侯之居。此处的雍侯是谁?他就是秦末乱世中跟随刘邦建立了西汉王朝的雍齿。《史记·留侯世家》等篇章偶有记叙。雍齿累有战功,认为刘邦对他封赐太薄,心存怨意,刘邦知道后欲杀雍齿,后经萧何、曹参力劝得免,遂封他到蜀地作什邡侯,既消除了将士的猜忌反叛之心,又将雍齿贬出了京城,几近于流放到偏僻荒凉、地广人稀之地。雍齿乘船从长江转嘉陵江逆流而上,到了今天的武胜县西关汉初村,见山河奇秀,遂弃船上岸扎寨筑城。屈指数来,汉初古城已有2200余年历史。不过,此地正式置县始于南朝齐,属益州东宕渠獠郡,因前有汉朝初年雍齿所筑旧城,故名汉初县,其置县史也有1500多年了。

汉初古城演尽了繁华风流,最终被火焚于宋末元初。《元史地理志》《读史方舆纪要》《大清一统志》有多处记述。时蒙古军入蜀,取汉初诸州县,受阻于合州钓鱼城,遂于飞龙峰筑武胜城屯兵,扼南师往来。汉初城被蒙军焚毁,大火历一月方绝。

民间有“万盏明灯照汉初”的传说,足以说明当时两军交战的惨烈。蒙军战船沿嘉陵江浩荡南下,汉初城凭关据守。为防蒙军偷袭,守卫将士在嘉陵江左岸东关千仞绝崖上凿出数以百计的方形小孔,孔内放置油灯。每到夜幕降临,东关巡逻士卒即点燃油灯,一时间灯火通明,把嘉陵江和汉初城照得如同白昼。蒙军到此,既不能突袭古城,又无法偷渡过关,两军便在东、西二关之间鏖战。战死的尸骸弃于江中,像被洪水冲散的木柴一样横七竖八地漂浮着。

我曾从东、西关对峙的菜子湾渡口乘木船过江,穿越峡谷间的紫烟迷雾,沿东关走访。我发现在鸟道挂虹、兽迹难至的绝壁之上,确实存有传说中的小孔,密密匝匝地成塔形排列着。无声无息的岁月走得太远太远了,有一方凿有47个小孔的巨石已在风蚀雨淋中坍塌下来,滚到了波涌涛啸的江边,让人见了不能不扼腕慨叹。

站在渡口抬头仰望,峰峦云烟之巅,昔日守关将士修筑的城楼、雉堞隐约可见。一条石径仿若从云雾中垂下的绳梯,小心翼翼向上攀缘,我似乎感觉到它在摇晃、在震颤,不由得汗湿了衣襟。东关之险,可与合川钓鱼城比肩。

城楼已经朽坏,但仍然像一位巨人,头昂扬着,仿佛欲向河谷山川呐喊。坠下来的夕阳歇在楼顶,恰如一顶硕大的金盔,激射着逼人的光芒。它泼泻在田野,溅落在沟谷,山河上下,好似回旋着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风雨皆过客,抹不平城墙上的箭斑弹痕。我用手掌抚摸着它们,虽然它们是那么冰凉,但我感觉到一种电光石火般的灼烫。我知道,每一处箭斑都有一段摄人心魄的故事,每一处弹痕都隐藏着一场凄厉的呼啸,它们穿越了久远的时空,径直向我的心脏射来,令我呼吸急促,热血奔涌。

人立城楼顶端,看万山跌宕奔走,任往事飞越千载。浊风吹来,荒草乱舞,独对苍茫,岁月无声。想古代中国大地,几度桑田、几度牧场,几番征战、几多白骨,“忽而是汉妾辞宫、公主和亲,忽而是番王来朝、纳贡称臣。多少历史的悲喜剧,在长城巨大的背景下轮番演出”。问高天厚土谁主沉浮?高天不语,大地无声。

城楼里侧,青色条石铺成的演兵场布满了苔藓。昔日刀光剑影、战马长嘶、鼓角幽厉,如今天风浩荡、雀鸟栖息、人迹罕至。我拖着沉甸甸的步履走在上面,仿佛走过一段疼痛的记忆。我听见了厚积的尘埃下,历史深处隐约的声音。历史只能代表过去,但历史又是过去与现在永无终止的对话,我们应该从这场对话中理解什么、明白什么。

每次从古城归来,我都怀着一种思虑后的沉重感。我发现,尽管我多次认真地面对它,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心灵上更深、更真切地接近这座城池,它所包蕴的东西太厚重。直到离开家乡的前一夜,我仍然止不住踱出村去,穿过了古城遗址。那是一个月光很好的夜晚,我独自站在波光粼粼的野地,听不清任何天籁之音。月亮像一只清凉的眼睛,从星河深处忧郁地注视着我。人、废墟、月影,无声无息。历史已经沉睡,那场久远的战争已经沉睡。历史又正在上演,四野滚过隆隆的车轮。每个人,都是滚滚洪流中的一滴水,都是浩浩尘世的一缕烟,我们最终能抓住什么,能守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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