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鹰（叙事诗） ——写给菊美多吉 □杨俊富
□杨俊富
1．你没走远
5·19凌晨两点
一个壮实魁梧的康巴汉子
一个刚满33岁的川西高原藏区乡长
在汽车的后排座上永远地睡着了
高原上一株光亮的羊蹄花
一只翱翔的雄鹰
把生命的特质融进了高原
菊美多吉
你走了，但你没走远
村民们家里的凳子上
还留有你的体温
定居房的砖块上
还印着你清晰的指纹
促膝宣讲的帐篷里
还荡着你亲切的“牛场话”
高原上空盘旋的那只雄鹰就是你
你走了，但你没走远
圣洁高大的雪山就是你
2.一匹跑累了的马
那天清晨，你像一匹跑累了的马
静卧汽车的后排座
高原静美的霞光爬进车窗
轻轻地亲吻你
你没有醒来
路过的老阿妈手中的转经筒
“呜呜”地呼唤你
你没有醒来
表弟睁开惺忪的眼
焦急地推搡你
你没有醒来……
你的手 比高原的夜还凉
你的心 比雪山的心还静
你的表情 像熟睡母亲怀抱的婴儿
恬淡、安详
但是，你脸上的高原红被谁盗走了
那么疲惫、苍白
这一天，你用超负荷的16小时
挑战一个高血压患者的生命极限
你用190斤重的壮实身躯
诠释了“积劳成疾”这个词语的含义
然后，你像一只飞累了的鹰
歇息在去天堂的驿站
3.那一天
5·18，多么吉祥的数字
却是你人生的劫数
那一天，小雨制造一条泥泞的山路
却阻止不了你去尧日村的行程
裤脚上摩托车掀起的黄泥浆
记载着你行程的艰辛
高血压引发的头疼和村干部们的劝说
没能把你送进医院的病室
你却把自己送进鲁村的11户农家
问他们的家长里短
问他们的油盐酱茶
你近一米八的高大个子
对村民的走访咋就比针还细
对自己的病却是那么粗心
那一天，你走访到晚上8点
衣袋里塞满了记录的小纸条
乡亲们多想留你吃一顿温热的饭
你却又匆忙地要赶往县城
子夜12点，县城安静在一片鼾声里
你却再没力气去敲响旅馆的门
汽车后排座当床睡
这一睡，你竟睡得连鼾声也忘了你
4·追梦人
你一直在追逐一个梦
一匹高原骏马的中国梦
一只高原雄鹰的梦
当你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右手
你的中国梦就在你的眼前明朗
你就把一生交给了自己的梦
于是，草原深处
牧羊犬熟悉了你打马而过的身影
淙淙流淌的鲜水河
多少次清洗过你疲惫的风尘
良种洋芋、良种青稞
启开老农丰收的笑颜
女儿的那本新华字典
每一页，都沁润着你爱的体温……
你奔跑不歇的脚步
仿佛奔驰不停的马蹄
仿佛飞翔不息的鹰翅
每一声，都是高原生动的原音
每一声，都是父老乡亲的欢欣
5·愧疚
菊美多吉，你自认为你没有愧对过谁
党是你心中的酥油灯
走到哪里，你让她亮到哪里
没有愧对高原
你用你高血压的病体
反哺高原的养育之恩
没有愧对乡亲
从小孩到老人
从农田到牧场
你为小孩上学苦口婆心、买笔赠衣
你为八旬老人治眼背水、购房安家
你为藏区引进良种，产量翻番
你为牧场卧圈种草，牛肥羊壮
……
但是，你愧对了你的老阿爸
乡亲们都住进了舒适的定居房
老阿爸还留在破旧的土坷垃
老阿爸没有责怪你
老屋前那堆渐朽的木材定会责怪你
你愧对了你漂亮的藏族妻子昂旺巴姆
怀孕的妻子多想吃一个你买回的苹果
你却只记住了良种洋芋、青稞、通村道
你愧对了你的儿子
他做梦都在喊着：阿爸，抱抱我……
你更愧对了你自己
你没有享受过花前月下的爱情
妻子最好的朋友也不认识你
你没有听到儿子来到人间的第一声啼哭
那时你正在为同事的新年团聚顶班执勤
……
菊美多吉
老阿爸还等着你尽孝
妻子还期待着你爱抚
儿子还盼着你抱抱
你还没来得及给予，就走了
你自己也没想到
你去了，问心无愧
你去了，坦坦荡荡
你去了，但没走远
你舍不得离开你钟情的高原
小南风解开草原酥嫩的胸怀
艳美的格桑花是你的笑脸
你舍不得离开你崇敬的雪山
圣洁的雪莲花是你永远的歌谣
你舍不得离开你朴实的乡亲
那只在蓝天白云间远去的鹰
是你高洁的魂灵
乡亲们也没有离开你
他们的定居房
随时给你留着一条木凳
等着你去宣讲谈心
桌子上随时给你留着
一碗热腾腾的霍麻汤
浓厚的情意等待你前去品尝
他们在每月的祭日都为你
点亮星星般的酥油灯
菊美多吉，甘孜州道孚县的一名年轻乡长，去年5月18因连续忙碌16小时，高血压引发脑溢血累死在汽车的后排座。3月中旬，我同人民日报四川分社高级记者刘裕国一同前往藏区采访，深被他的事迹撼动，写下这首诗，纪念远去了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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