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儿 ■卢立新

星期天的生活总是轻松而惬意。一行人吃完农家乐已是午后，绵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斜阳正艳，我们便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驱车北行。

“快看！”梁姐惊呼道。

山路一边靠崖，一面临沟。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路旁山崖的半坡上，斜长着一颗酸枣树，绿叶中透着红点，枝繁叶茂正盛正艳。枝杆向着阳光，伸向了并不宽阔的柏油路上，远远望去，极像了一丛丛侧挂的灌木。

“酸枣树大多生长在荒山沟壑、土地贫瘠的阳坡，成长极其缓慢，又称铁树。酸枣成熟以后核大而肉少，涩中带甜，枣核是治疗失眠等疾病的上等中药。”

“我们小时候可没少摘过它呀！”梁姐是个“农村通”，自小在大山里长大，说起农村农业里的那一套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要不我们也摘点？”小刘瞬间来了兴致，首先提议道。

众意不谋而合。

坐在车上看着树低矮，但下车后一看，其实还是挺高的，任凭怎么也够不着。看着一颗颗绿中透红的浑圆酸枣，我们只能望而兴叹，垂涎欲滴。

“这儿的够不着！”远远传来一阵嚅嗫的童声。

我寻声四望，没有人。可能是错觉吧，我心里嘀咕着。

“那边的低一点。”又是一声柔细童音。

我开始认真寻觅。在路基下两米多深的沟坎平台上，长着一畦碧绿灿白的荞麦，金秋时节，荞茎通透红润，乔叶碧绿滴翠，一叠叠荞花银白灿亮，像洒落田野里的一颗颗珍珠，晶莹剔透惹人喜爱。

迎风摇曳的荞麦地边，站着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完全淹没在花海中，只露出一张笑脸。小圆脸蛋红红，眉清目秀，头发泛黄略带自然卷曲，脑后扎个小马尾巴，山里孩子淳朴的特质蕴含在骨韵里。

看着我们，孩子善良地干笑着，略带一丝羞涩。

“小朋友你好！叫什么名字呀？”梁姐抢先一步摸下沟崖，和孩子搭讪起来。

“胡枣花。妈妈叫我小酸枣。”

来到近前，我们这才仔细打量起孩子。晶莹透澈的大眼睛里带着惊喜，偶尔闪过一丝惶恐和淡淡的忧伤。咖啡色翻领小衬衣皱巴巴的，花格子小裙裤，一双白袜子上星星泥点，“土”迹斑斑，小白球鞋也早已没了本色。

“小酸枣，你家大人呢？”

“爸爸在家。妈妈在那摘葡萄呢！”

果然，不远处一片更大面积的山坡地，种着一垄垄整齐的葡萄，大概六七亩地。地头一棵白杨树下停放着一辆农用三轮车，旁边坐着六七个妇女和两三个男劳力，旁边堆着上百个纸箱，地上散乱地扔着八九个空的担笼。很显然，是老乡劳作间临时休息。

“妈，妈！”小酸枣边喊边跑过去。

“你们是？”看到我们，一个矮胖点的妇女站了起来。

“随便转转。葡萄不错嘛！”

“人家今年赚大钱喽。”一麻杆瘦的男子搭腔打趣道。

“还不是亏了人家张书记。”酸枣妈用嘴呶了呶。

我们这才注意到，三轮车旁还蹲着一位男子，埋头在那儿鼓捣着。听到我们说话，斜睨了一眼，依旧忙自个的。男子平头，圆脸，络腮胡，一道剑眉令人印象深刻。

“扶贫政策好呀！”乡邻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孩子他爸原来是名消防兵，在一次车祸中受重伤，如今一直瘫痪在床。家里就我在附近镇上打点零工，还要照顾婆婆和小酸枣。这不，酸枣马上也要上学了。现在村里好多孩子都去城里读书，中心小学离这儿还有几里地，住校花费又大，这不正犯愁嘛。”

酸枣妈继续说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前年村里来了个县上的包扶干部，就是村里第一书记张书记么，和孩子他爸原来在一个部队，知道我家的情况后，就张罗着把这片地开出来，种上了新品种的葡萄。这些都网上订出去了，每斤20多块钱呢。”说着，她指了指装好的箱子，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喜悦和满满的幸福。

“我下学期就要上学了！”酸枣抬头看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捏着梁姐的衣角，美滋滋地炫耀道。那种孩子的稚气和内心的喜悦掺杂着，幸福地洋溢在小脸庞上。

“还有呢，张书记老家是甘肃张掖的，家里也是老的老，小的小，一直想调回老家。去年有个机会，结果村里的千亩葡萄计划正在关键时期，愣是给错失了。离家千里，生活不容易呀！”瘦麻杆男子插话叹息道。我们听了，瞬间对这个挂职干部心生敬意。

车，修好了。

张书记站直身子，把工具顺手放在车座下面，随手抓起两把湿青草搓洗着。这是一位个儿不高，话也不多的中年男子，可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更象是自言自语喃喃说了句，不都是为了孩子们么！

夕阳西下。葡萄藤叶子在秋风中飒飒作响，张书记那黝黑的皮肤泛着紫红，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道剑眉更加威武英俊。小酸枣一直喜笑颜开，乐呵呵地看着我们。

回望崖上，那几枚酸枣红得分外耀眼，映红了这片千百年来厚重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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