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学校
□ 杨雪丽
小说世情
回城的山路一弯又一弯,触目可及的山峦云峰不禁让我想起父亲老家那座山顶的小学。
父亲的老家就在宁强最西边的一个角落里,毗邻甘肃。山高路远,交通极为不便。祖母的房子坐落在几道山梁之后,站在祖母家最高的那座晒坝上往南望,就可以看到目之所及最高的那座山脊之上,有几间小小的房屋剪影,那就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山里小学。
山里的路程从来不能用直线目测来判定。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眼看着就在前面,哪里知道还需爬几座山,下几道坎?我的大姑就嫁在祖母家山对面。隔着一条深涧遥遥相对。天气晴朗的日子能看得清楚姑父家屋顶的炊烟和门前晃动的人影,喊一嗓子也能听得清楚。可是,我却知道,去一趟姑家是多么不容易。从祖母家下山倒是轻松,一路就冲到了山涧里,在山溪里玩够了才又向那边山爬上去。到了姑家肚子已经饿了,可是,黑黢黢的厨房里只有一锅清汤寡水的玉米糁。吃惯了白米细面的我哪里受得了这个,不顾大姑哑着嗓子的挽留,转头就又往回跑。一路再冲到涧边时已无心再玩,顺着苞谷地里的小径一个劲地往回走。可是,七八月的苞谷林子正是好时节。对于瘦瘦小小的我来说那就是林子,找不到方向的林子,我迷路了。眼看天色渐晚,苞谷叶子劐得手臂大腿阵阵生疼,肚子已经饿得没了半分力气,不禁趴在田坎上放声大哭。模糊传来大姑声嘶力竭的喊声和三叔洪亮的回应。我已记不清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只是感到大姑家太远了,尽管我依旧能看得到她家的炊烟和院坝。
可是,仅仅比我大几个月的表姐却天天都要去上学。黎明前的群山依旧安睡,和大山里的茫茫夜色与高悬天空的星斗相比,表姐手里的火把是那么微小。祖母就在夜色中起身,点亮灶房的油灯,开始烙馍。馍热在锅里,又提着一盏马灯,站在晒坝上望着表姐的火把一路逶迤而来。下涧的时候,火把仿佛沉入山底,只听祖母一声长叹。渐渐地,火把又亮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守在屋檐下的黄狗和黑狗也一骨碌爬起来,奔下院坎一路叫着领来了黑瘦黑瘦的表姐。祖母把热乎乎的馍包在油纸包里,装进表姐的布书包里。叮嘱道:“芳娃,路上走快点,好好念书。”又喊:“大黄,去。”大黄狗就站在表姐身边,摇着尾巴,跟着换好的新火把继续上路。
我问祖母:“姐姐什么时候到学校啊?”
“天亮就到了。”祖母摸摸我的头,叹着气说:“还是幺儿享福,学校就在屋里头。”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和母亲就住在我们学校里。
表姐的那所学校我终究还是上去了一趟。
但当然不是那么早。
那天的天气好极了,表姐来说学校放假了,因为老师要回去抢着割麦子了。问我要不要去玩。出于对那所山脊上的学校的崇拜和好奇,我们带着阿黄和小黑一起上路了。山路的艰辛自不必说,但到了学校时我却特别开心。因为我站在了山之巅。从学校的小操场望去,群山环绕,在碧蓝的天际划出一道道自然优美的曲线。山风吹过耳畔,像是梦里的歌谣。掩映在山坳绿树中的人家炊烟袅袅,院中鸡鸣狗吠之声,依稀可闻……我深深觉得,在此处读书,可比我们那马路边的学校好多了。
但表姐说不好。这里同学太少了,老师只有一个,一来学校就得待一天。要和星星一起出门,再和月亮一起回家。一天的饭食就是自己带的干馍,和学校灶房里大水缸里的凉水。到了冬天,老师会给大家在火塘的鼎锅里熬玉米糁,煨开水。
我看到小院子兼操场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砖头支起的乒乓球案子,中间摆着几块石头当横板。案子下面藏着两只木头削的球拍。表姐说,她最想要一只买的球拍和乒乓球。那样,她肯定能打过他们。
虽然我没有听到过这位坚守在山巅教学的老师的课,但我能想到一个山村老师的执着与艰辛。因为我在参加工作的第一年里去了另一座山,见过另一个一个人的学校。同样都是小小的教室,用塑料布挡住的窗户,很旧的桌凳,十几个孩子。不同的是这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扎着粗黑的长辫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讲二年级语文,安排一年级娃娃写字。放下语文书,让二年级的孩子写字,马上又拿起讲台上的数学书,又开始讲3+5=?一间教室,一个老师,两个年级的孩子。这就是乡村小学的复式教学。直到现在,我都特别佩服那位复式教学的老师。我深知,我是无法做到的。
时代在进步,那样的场景也许不会再有。但那样的一代人却值得敬佩和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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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甘肃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