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株丁香
□徐瑛子
就是那一株丁香,在故乡的老屋旁,默默地散着芬芳!
就是那一株丁香,在小溪边的悬崖上悄悄地怒放!
1
洮河穿过崇山峻岭,逶迤蜿蜒,在卓尼县藏巴哇乡一个叫包舌口的地方冲出了一大块平地,河面变宽,流速减缓,故乡人就在这样一个依山傍水,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世代耕作,生生不息。
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丁香竞相开放,仿佛一夜之间就把山峦和田野都装点成了粉紫色,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清香。
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因这美丽的紫色和醉人的清香,人们脸上都挂着笑容。
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爷爷,都舒展了紧锁的眉头,从山上采了一大把紫丁香,插在花瓶里,摆放堂屋最显眼的地方。
那时,我大概五岁,寒假结束,父母要去上班,姐姐要上学,妹妹还小需要带在身边,他们就都走了,只有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
看到爷爷插在花瓶里的丁香花,实在喜欢,就央求表叔也带我去山上采摘一些,表叔说要带我上山,得奶奶同意。
于是我去跟奶奶说,奶奶一听,直摇头,怎么都不同意,不管我撒娇还是哭闹都没用。
奶奶说山路太陡峭,山下就是河,春天雨水少,河床裸露了一大半,半河滩都是石头,万一不小心摔下来可了不得。
我每天都给花瓶里的丁香换水,希望它不要过早的萎谢,能多开些日子,多陪陪我。
换完水,坐在大门口,望着那满山的紫丁香发呆,能闻到它醉人的清香,却望而不及,有点淡淡的失望。
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它由深紫变成粉紫,由粉紫变成浅紫,最后萎谢凋零。
花瓶里的紫丁香也终于萎谢了,取出来扔的时候,我有些失落,问爷爷,能不能把它种到院子里?
爷爷说:就这么几个枯枝败叶,种下去也活不了。再说,丁香花是好看,味儿也好闻,但是它的叶子极苦,而且丁香树长起来很快,又不结果子,没什么用还挡住了阳光,院子里种这么个闲物件做什么?
天气渐渐热起来,爷爷的花瓶里换成了山丹花,红艳艳的,漂亮又喜庆。
我抱着花瓶使劲儿嗅,就是闻不到我喜欢的那种清香。
有一天,可能是周末,姐姐回来了,她说要带我去山上挖野百合(山丹花的根),回来做菜,给爷爷奶奶换换口味,野百合可是人间美味,营养价值非常高。
没跟奶奶打招呼,我俩拿着小锄头提着竹篮,偷偷溜走了。
山路的确很难走,陡峭不说,羊肠小道上全是滚动的小石子,很滑,我俩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了上去。
灌木从里,东一堆西一簇,火红色的山丹花开得正盛。
第一次上山,我激动不已,看见什么都新奇,眼睛一忙,就忘了脚下,忘了是在陡峭的山崖上,山崖下就是滚滚的河水和乱石林立的河床。
“姐姐,快来,这有一大堆山丹花……”
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我向山下滚去。
姐姐吓得扔下锄头,伸手想拉住我,无奈距离有些远,没抓住。
我想抓住身边的树枝或者杂草,但往下滚落的速度太快,根本抓不住。
心想:这下我肯定就被摔死了。
闭上眼睛,绝望的喊了一声“妈妈!”
突然,我停了下来,没有摔在河床的石头上,身上哪里都不痛,手脚都能动,我确信我没被摔死。
刚想睁开眼睛,就听见姐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瑛子,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拉你。”
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卡在了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树不大,最粗的树枝也不过我的胳膊般粗细,由于是长在悬崖峭壁上,土壤少,一部分树根裸露在外,这就意味着,这棵树很不牢固,随时可能连根拔起掉下悬崖。
我一动也不敢动,姐姐抓住我的手,用力将我拉了起来,我们俩刚刚站定,那棵树果然就掉下悬崖。
惊魂未定的姐姐,抱着我痛哭,回家后,我俩谁也不敢提及此事。
姐姐说,救了我命的那棵树,是丁香树。
从此,我从内心深处更加喜欢丁香花了,总觉得冥冥之中它跟我之间有什么联系。
2
十岁离开故乡,去了合作市。
记忆中合作好像永远都又湿又冷,春天来的特别晚,街上也没有能开花的植物,只记得学校操场上有大片大片的蕨麻,开着细碎的小黄花。
当然草原上五彩缤纷的格桑花除外。
没有花的地方是不完美的,有缺憾的,我不喜欢,我跟这个城市有些格格不入,互相排斥。
我思念故乡,思念故乡的紫丁香。
我家在市里盖了房子,有个很大的院子,父母到处搜罗绿植装扮院子。
有一次我无意中,跟爸爸说,如果能挖一株家乡的丁香树种在院子里该多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
爸爸说,恐怕很难成活,老家和合作的海拔相差一千多米。
我把我的想法写信告诉了爷爷,没想到爷爷居然挖了一株丁香树,千辛万苦的送了过来,也不嫌弃丁香树叶子苦,挡光线,是没什么用的闲物件了。
我们把它种在了院子里的暖廊旁边,也没怎么精心伺候,它活了下来,第二年的夏天就开花了。
后来长得枝繁叶茂,又被我们移到了大门外的菜园子里。
那一大株紫丁香成了当年团结新村的一道风景。
自从我离开老家后,不苟言笑,严肃刻板的爷爷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了,只要能看见我们,他就特别开心,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对我们的要求他几乎有求必应。
他给弟弟买小自行车,给姐姐买漂亮的自动雨伞,给妹妹卡通图画的买文具盒,唯独我,什么也不要他买,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
爷爷走几十里山路千辛万苦,送来丁香树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惊呆了。
作为家里的大掌柜,爷爷做事是有点独断专行的,这种要求,爸妈都没跟他说,他居然能听我的话,我有点沾沾自喜。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实爷爷是把对我们的爱和思念都寄托在了丁香树上。
千辛万苦送来丁香树,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就如此时,我看着家乡满山紫色云锦似的丁香花,深深地,深深地思念爷爷一样,丁香还是原来的丁香,它依然散发着醉人的芬芳,爷爷却已与我们阴阳两隔。
爷爷墓地周围都是丁香树,想告诉爷爷:您不用再把它采回去插到花瓶里了,我们把它种在了您的身旁,您可曾闻到了丁香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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