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方赠砚

兰州日报 2018-04-01 00:00 大字

近来重读了一遍《周作人散文》,见《北大感旧录(八)》说及他和刘半农交情的深厚,其中的一段是抄录刘半农的遗稿《记砚兄之称》加以表示的,文云:

“余与知堂老人每以砚兄相称,不知者或以为儿时同窗友也。其实余二人相识,余已二十七,岂明已三十三。时余穿鱼皮鞋,犹存上海少年滑头气,岂明则蓄浓髯,戴大绒帽,披马夫式大衣,俨然一俄国英雄也。越十年,红胡入关主政,北新封,《语丝》停,李丹忱捕,余与岂明同避菜厂胡同一友人家。小厢三楹,中为膳食所,左为寝室,席地而卧,右为书室,室仅一桌,桌仅一砚。寝,食,相对枯坐而外,低头共砚写文而已,砚兄之称自此始。居停主人不许多友来视,能来者余妻岂明妻而外,仅有徐耀辰兄传递外间消息,日或三四至也。时民国十六,以十月二十四日去,越一星期归,今日思之,亦如梦中矣。”

关于文中所说之事,周作人先生在他的另一篇《三沈二马(下)》的末尾,又有几行趣记:

“我所说的便是躲在菜厂胡同的事,有一天半农夫人来访,其时适值余妻亦在,因避居右室,及临去乃见其潜至门后,亲吻而别,此盖是在法国学得的礼节,维持至今者也。此事适为余妻窥见,相与叹息刘博士之盛德,不敢笑也。”

我不厌其烦地“文抄公”,却并不由于个人的嗜好,两位先生所记的侧重点实在很是不同,且又发生在共住的屋檐下,所

以引来前后呼应,除略略增些文字的幽情外,意在鼓励自己将一件亲历的涉及砚台与名人的事情也写出来,前因后缘虽是不同,究竟可取的地方还是一致,至于两人是否担得起名人的名号,我倒从未有过什么怀疑,因为一个多年来为洮砚奔波被媒体给予了或轻或重的关注,一个由于长期用镜头记录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状况,于2011年5月7日走上了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只不过有名头大小的区别罢了。现在言归正传。

六年前,我和摄影师吴平关商定做一本全新视觉下的解读兰州的书,却一直没有能出,倏忽到了去年的六月间,才又旧事重提,觉得似乎不能再无限期地延宕下去了,决意分头抓紧实施。当我写到最后一个章节“甘肃文化名人”的时候,有位名叫阮煜兴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这不仅仅他曾是我的同事和他非常熟识的缘故,更为主要的则是他退休后,我从报纸上陆续知道他自上世纪70年代初,就默默地做着收集洮石刻制洮砚传承砚艺弘扬古老文化精粹的工作,耗资高达100多万元,真有士别

三日,当刮目相待之敬畏感。于是,便约吴平关沟通,征求他可否让阮煜兴入书的意见。吴平关仔细听了我的介绍,不紧不慢地说:“可以,不过你和阮老师要当面谈谈,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他同意,就定个日子拍片子。”没过几天,我便跑去商谈,尽管知道有些话很是唐突,可总要说出来请他体谅一二——虽然也知道他这些年为洮砚费去了许多的心血,吃了不少的苦头。在彼此坦诚的交流中,阮煜兴还时不时地抱过几方他近期的得意作品与我共赏,始终兴致很好,并让我转告吴平关,事情完全可以做,问题不大,等看过照片再说。随之,约定了拍摄时间。

拍照那天,正好是清明期间,我们敲开房门见到的是阮煜兴一副午休未足的疲倦面容。他笑着解释:“上坟回来有点累,还没有睡醒。”大家寒暄了一阵,吴平关便和阮煜兴聊起了他喜欢洮石的经历,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话语中还伴随着笑声,两人谈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惺惺惜惺惺的味道在里面。而我在一旁却很是发愁,环顾略显零乱的客厅几遭,实实找不出哪里可以做背景。这时,就听吴平关说:“我们就以你靠在墙边的放砚台的木盒为背景,衣服换上一件亮一点的显肤色的衬衣就可以了。”阮煜兴为难道:“我最怕拍照,单位上开会要合影,都躲得远远的,因为我很不上相,即使拍出来,也不敢看,不如干脆不拍。那天我给他说,等看过照片再说,意思在这儿呢。既然来了,就按照你的安排,拍。”接下来的时间,是在照相机快门的

启合声响里度过的。主人觉得这样不够,硬是留下我们,叫他的妻子炒了几样拿手的小菜,倒上几杯珍藏了多年的青稞老酒,吃着喝着说着到了天黑。真是光阴荏苒,那时一派融融的情景想起来虽然历历如眼前,但于今再也不可复得,岂不伤感矣。

过了一周,我把吴平关整理好的片子请阮煜兴审读时,他的眼光骤然较平常亮了许多,喃喃自语中赞叹吴平关牢牢抓住了他的思想与追求,不愧为大师。阮煜兴平常是不大称赞人的,唯独对于吴平关不惜予以极度的赞美,绝非一时的心血似潮,盖因吴平关在三十多年的磨砺中悟出的于无技巧处真实记录人们生存状态的主张,更有其直质平和的处世态度,这也从阮煜兴看了吴平关央视的专题片,让我转发给吴平关的短信可以得到旁证:“请转告老吴,执着者必有善报,我很喜欢他的人生追求,平凡中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这样的有心人(智者)太少了些。见面谈。阮。”

到了8月初,我再去阮煜兴家告知了他编书的进展情况,话音未落,见他起身走进工作间,很快拿出个仿红木盒,打开一

看,里面安放着一方大于手掌的洮石砚,色泽油绿,曲线圆润,器型规整,有股古朴清新的气息拂面。去盖后,见墨堂深凹,尤为奇异者,砚堂内天然形成一幅画图:一人岁数略长,位列高处,一人稍显年轻,身居下方,两者呈对话情状,活润可爱,陡然增加了砚石的趣味和观者联想的空间。我形容的都是些外行话,好在阮煜兴附着手笔,备极行家里手之术语,他写道:

“编号,215101016,砚名:舍得。方盒。双砚。规格:15×10×4.5cm。石料:卓尼喇嘛崖达窝老坑。特色:1979年采石,已绝产,上品湔墨紫金石,坚润如玉,多种色相浑然天成,金钉紫斑遍布砚体,湔墨涟漪石纹,石伯仅作简笔线雕,以展现可遇不可求的天赋美石。款印:以舍得取,修之在己。石伯。”

吴平关接到这方赠砚,也被阮煜兴的拳拳情意所感染,用手缓缓抚摸着它光滑细腻的肌肤,犹如在慢慢体悟着一个鲜灵灵的生命脉搏的律动。过了许久,他指着砚堂里的图案说:“这是天工和人工的杰作,似乎意有所指啊,是极其难得的艺术珍品。”

周作人先生十分欣赏刘半农先生的《记砚兄之称》,赞曰:“这文章写得颇好,文章里边存着作者的性格,读了如见半农其人。”其实,对于此种境界我亦神往已久,只可惜心追手摹仍难望其项背,故我上面的记述读者诸君看过恐怕会失望的,主要是他们真挚的情谊很难得以恰好的达出,无奈只有退而求其次,——文章也只能写得像一篇文章就算了。

□吴平关/图张发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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