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在舟曲的异乡花
□包红霞
琼吉第一次进入我视线时,我在车上,她穿着有点旧的白色短袖衫,黑色短裤,粉红色手工布鞋,在村子中央打麦场一角拍打篮球。那是个阴雨天,我穿着风衣一条薄围巾暖着胃。她的短袖短裤让我羡慕青春的健美。车上一位驻村干部说,她是村里某人的媳妇,来自西藏,男人比她大二十岁。顿时,我脑海里就思忖这女孩莫不是智障?抑或年少无知被哄骗到了这个地方?尤其她像个少年拍拍篮球又收在怀里双手抱着左顾右盼的模样,让我疑窦丛生。碰巧2021年端阳节前一天上午我入户,面对面见到了琼吉,还有她3岁零3个月的儿子,和两岁不到的女儿,兄妹俩一脸机灵聪敏,胖乎乎的长相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琼吉,她根本不是我想象当中的智障人!她的家在西藏山南。她热情的给走进屋子的我们泡茶后,又端上来了菜瓜与面粉和一起做的煎饼。
我问她是山南哪个县的,她说是贡嘎县的,家离火车站比较近。我问她是怎么认识她丈夫的。她说,修建火车站时丈夫在工地上干活,她姐姐也在这个工程队,她给姐姐领孩子,认识了丈夫。丈夫人很好,她就嫁给了他。有了孩子后的第二个春节,她就和丈夫来到了舟曲。春节后,丈夫还是去山南火车站干活,她在舟曲带孩子。生第二个孩子是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疫情好转,丈夫出去打工,她领着孩子和老年痴呆的婆婆一起过日子。
琼吉满脸的笑意,满脸的幸福,特别自豪地告诉我,她的生日是7月8日,和丈夫同月同日,这是她和丈夫的缘分。
琼吉说,因为丈夫对她十分的好,她很知足,年龄大点没关系的。去年孩子小,丈夫没有去远处打工,今年两个孩子大了些,孩子每天都要花钱,近处找不到合适的活,就又联系到了原来的工程队,去了山南。最近电话里说干活时胳膊发麻,重活干不了。在工地上丈夫主要砌墙刮灰,现在是只要能挣到钱,工地上丈夫什么活都干。
在琼吉微笑的讲述中,我仿佛看到了山南火车站工程队中一个男人辛劳勤快的模样,同时又感觉到琼吉天然的朴实和善良。她的脸上说起丈夫就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没有丁点的愁苦和抱怨。
琼吉说,两个孩子身体都好,只要吃饱就不闹,平时感冒什么的很少。邻居家孩子大人很小心,动不动就生病,如果她的孩子像邻居家那样,她一个人肯定照顾不了,丈夫也就出不了门、打不了工、挣不来钱了。
我问她丈夫到底比她大几岁,她说她不知道,她也没问过,年龄无所谓,只要对她和孩子好。
琼吉和我一直用带有舟曲口音的普通话交流。我问她还会不会说山南的家乡话,她笑了,没有回答。于是我又问,你给孩子教老家的话了没有?她说,大孩子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她教着会说几句,现在不会说了。
我说,可能是你不说了的原因。学会一种语言和忘记一种语言,都有特定的环境。我要琼吉不要忘记自己的乡音,平时多给两个孩子教说山南话。
女儿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男孩在沙发上玩,她把幸福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琼吉一直面带笑容听我问这问那听,她的眼睛不大,一笑就显得细长,眼睛笑了满脸都是笑……
我看到墙柜上有大孩子过一岁生日的照片,大蛋糕,丈夫和她围着孩子,孩子戴着寿星帽,胖乎乎的脸胖乎乎的手脚,酷似年画上的小孩。
琼吉说,丈夫家兄弟姐妹4个,丈夫是家中老大,父亲过世几年了,母亲老年痴呆也好几年了,兄弟姐妹四个人轮流照顾母亲。母亲除走路吃饭,什么都不干,有时候还把家里的东西往地上摔,打孩子,大小便也得有人帮忙处理,吃饭得守着,不然就不好好吃,连碗摔在地上……
琼吉说,她给婆婆洗脸洗头换衣服,怕她坐久了腿脚肿,就硬拉着让婆婆走,平时是啥都要人操心,现在她和老三联合照顾婆婆。
单纯善良的琼吉,对婆婆也是以最大的耐心悉心照顾,以求老人晚年平安。
我心疼这个女孩!同时,也对她心生敬意和钦佩!
离开琼吉的家,我想起了另外几位把舟曲当故乡的女子。
那是十多年前,一次下乡,买东西走进乡政府驻地附近一家铺子,年轻的妇人眉清目秀,普通话中带有山东口音。走出她的铺子,我有意问一位当地乡干部,这小媳妇老家是不是山东,怎么在这里开铺子?乡干部说,她的男人家就在这里,就因为打工时,爱人对她好,就死心塌地跟了过来。乡干部还说,她高中文凭,父母都是退休教师。
我说,可惜了,应该去上大学的。
乡干部说,听说上高中时,她成绩不好,十分厌学。父母希望她好好学习,但她的成绩总上不去,又因为母亲的严厉管教,她和母亲的关系处理得很糟糕。当时男的在她们学校旁边打工,晚自习常约她出去玩,怀上孩子快要生时她来到了舟曲。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两个孩子父母接到了老家,男人买了辆客货两用装载车,跑运输,她开两个铺子,小铺子专卖米面油和瓜果蔬菜,大点的一个卖百货五金捎带经营化肥,日子还算好。后来她的父母认可了她的婚姻,听说专程来过几次舟曲,回去后每次电话里总是叮嘱女儿要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
还有一位来自甘肃天水麦积区的女子,听说与丈夫相识在新疆,娘家父亲是教师。2011年在憨班安装区域自动站见到她时,怀有身孕,小麦色皮肤,脸上一双大眼睛很聪慧,马尾辫又黑又粗,长相十分可人,个头比丈夫还稍高些。她说刚来时,丈夫家在山大沟深的院子里,早晚照不上太阳,周围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急得掉眼泪。有时候很后悔嫁到舟曲,但是丈夫和他的婆家人都十分心疼她,慢慢的她也就适应了。丈夫家大门面临马路边,院外山很高,白龙江穿过,利用地理优势她和丈夫经营着一个砂场,生意很红火。
在舟曲的坪定镇驻村时,了解到坪定村年轻媳妇有吉林、陕西、河南等地的女子,也有甘肃定西、兰州榆中的女子。定西的那位在坪定的交通要道边租房开铺子,五金百货种子化肥,几乎什么都经营。据说其他村还有越南、缅甸等外国媳妇呢!
舟曲打工人的媳妇,像一朵朵绽放在舟曲大地上的异乡花,给舟曲人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她们来到舟曲,融入这片土地,努力开花结果,孕育着幸福和希望。她们入乡随俗,几乎都会讲一口舟曲地道农村话。夏天,她们穿着当地农村媳妇常穿的黑绒布底鞋,一般人分辨不出是外地人。她们任性、柔弱也伟大。她们认可丈夫的家境和亲人,不离不弃,生儿育女,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与义务,把自己的智慧播种在异地他乡。
绽放在舟曲大地上的异乡花儿,我们应该为她们点赞,为她们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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