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甘南淡成一股浅浅的乡愁16年,一个女孩从草原融入省城
■速读
16年,足以重新塑造一个城市,更足以改变一个人。5840余次日月交替里,我从一个懵懂的6岁小女孩一路走过,一路学习如何去融入一个城市,也学习怎样让城市融入自身。
◇实习生陈东记者吴永隆
关键词:兰州城市印象
16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这16年人生经历,将我从一个6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塑造成为一名步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而身边的这座城市,也如我的成长一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一路吸引着我不断融入其中,曾经陪伴我整个童年的甘南大草原,它渐渐淡去,淡成一股浅浅的乡情;而兰州,却成为我现在生活的主旋律……
那些“度假”
追逐“洋气”的日子
小时候,父母在甘南工作,我也生活在那里的地级市——合作市。说起甘南,很多人会觉得那是一个神秘、原始、民族风味浓郁的高原藏族聚居地。但在6岁以前的我看来,那只是一个小城市,除了气候风俗等地域差异,与其他地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每天上幼儿园,与小朋友一起玩耍,只知道谁是我的好朋友,至于对方父母,是贫是富?是哪个民族?完全没有概念。我和小伙伴玩闹在市区的广场上,嬉笑在草原的格桑花旁,中间可能只隔着二十分钟的工夫,就是小城镇市中心到郊区步行所需要的时间。小城镇的生活是单调匮乏的,却又简单快乐。
6岁那年,是我第一次印象深刻地进入兰州,迄今已有16年。由于爷爷奶奶来兰州养老,从此,我的寒暑假就在兰州度过。那年在家人的带领下,我第一次出了远门,坐着长途大巴,在青山绿水间颠簸七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兰州。
而后转乘8路公交车到终点站大砂坪桥,一个旧式的筒子楼出现在我眼前,我们住四楼,这是我在兰州的第一站。
当年,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离开甘南是五月,高原的风依旧寒冽,兰州却早已春暖花开、阳光温煦;人们衣着的色彩明艳时尚,相较而言,甘南就有些千篇一律的暗沉;同龄的小朋友,一个个精致得像洋娃娃,让我忍不住想去和她们交个朋友,仿佛这样生活也会变得高档洋气起来。
尽管有亲近的意愿,但童年时,我却很少和小区里的小朋友一起玩,我记得她们似乎很忙,要上各种补习班,即使休息了,也很少会在楼下,像我们在甘南玩时那样疯玩疯闹,她们的游戏是矜持的、精致的,也是排外的,来自相同家庭背景的孩子玩闹在一起,崇拜着穿着更漂亮花裙子的小孩,也嫌弃着来自“乡下”的我。
我的兰州生活就成了这样:每天,我跟着爷爷散步到草场街,在马国礼甜食店吃两个糖油糕,再逛到庙滩子。印象中,那时的庙滩子更像是个集市,会有挑担郎来卖各种小挂饰小玩意,也有妇女在摆地摊。
当年最流行的就是毛茸茸的卡通猫头鹰挂件,巴掌大小,很多时尚的姑娘会买一个挂在包包拉锁上,上高中的表姐书包上就有一个,让我羡慕不已,每次经过小摊时,都会眼巴巴地多看几眼。到回家的时候,我经常会耍赖说走不动了,爷爷就带我去吃羊肉串“加油”,3毛钱一串,10串肉就能吃得非常满足。周末,我们会去五泉山找泉寻水,在白塔山祭香拜佛……
兰州,这个比合作更大的城市,在幼小的我眼中更多是新鲜玩意、好吃零食和好玩地方的代码简称。我迷迷糊糊地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的一部分时光,兰州在我的生命中,却只是一座度假城。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改变,那应该是从此我格外注重自己的普通话发音,使自己显得洋气一些,也仅此而已。
那个满脑子黄土色的地方
如果说小时候寒暑假短暂的“度假”生活让我对这座城市有所“触摸”的话,那么,10年前父母在兰州买房生活的决定,将我与这座喧闹繁华的城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此,我与这座城市,共同经历,共同成长。
10年前,我刚上初中,由于甘南教育资源有限,父母想让我来兰州读高中,同时,受到甘南人在兰州买房潮流的影响,父母决定在兰州买一套房子,退休之后可以离开高原缺氧的甘南,来到兰州养老。于是我们开始在兰州看房的漫漫征程:城关、七里河、安宁,甚至秀川都去了,不是房价太贵难以承受,就是地方太远实在交通不便地,我们在兰州市看房折腾了近一年,兜兜转转的回到了九州。
当父母告诉我要在九州买下房子时,我开始努力地搜寻童年记忆中关于九州的信息,却发现哪怕找到与之只有一点关联的记忆碎片,都十分困难。即使当年居住的大砂坪和九州只隔着一座五一山,即使童年我经常来到庙滩子通往九州的路口,但16年前,我对九州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我想破了脑袋,只能模糊地记得,庙滩子通往九州路口的电线杆上好像有一个木牌,写着“兰州碑林,向前4公里”。然后,便是满脑子的黄土色,那时曾经在五一山上看九州的印象,黄土色的山,黄土色的路,仿佛天都是黄土色的。
本来计划去一个繁华的都市,却发现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山沟沟,这种心理落差难以言喻。可人又是一种善于自我安慰的动物,在失望的同时,我又在心里和自己说,说不定没那么糟呢,没见过怎么会知道好不好呢?自我安慰多了,心里便产生一种念想,一定要去九州看一看。
终于有机会了,父亲去给一位家住九州的叔叔拜年,我赶紧跟着,一睹10年前九州的真容。记得当时,我坐在144路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化:起初是繁华热闹的东方红广场,等过了城关黄河大桥,来到黄河北岸,建筑物就一下子降了高度,感觉像离开了喧嚣热闹的省会城市,但仍然欢庆热闹,最后过了庙滩子,一下子就不同了,九州大道安静狭长,沿途没有高层建筑,都是五六层的住宅楼,很多路段两边是原生态的荒山,未经任何处理,像是一颗颗褪了色的铆钉,有间隙不规则地钉在道路两旁。路上车辆很少,完全没有市区那么拥挤,使我觉得来到了一个未曾去过的乡镇,不繁华,但不惹人讨厌,简单、安静。
对叔叔家小区的第一印象是满目的暗红,都是鞭炮爆炸后的碎屑,暗沉的红铺了一地,遮盖了原本土地的颜色。那几年兰州对烟花爆竹管制非常严格,完全禁止燃放,九州却能有这么多人燃放,着实让我很吃惊。叔叔说:“我们在沟里呢,又不是城里,没人管的。”
叔叔也是老甘南了,住在甘南干休所家属院,这是九州最早的小区之一,受此小区乡缘关系和九州房价低廉的影响,后来越来越多的甘南人将家安到了九州,九州逐渐成为甘南这些地县城市和周边地区来兰州安家的大本营,大家看重这里有许多乡亲,更看重这里众多老熟人塑造的乡情氛围。
那时大家更习惯叫九州罗锅沟,据说是因为它的地形像一个驼背的人仰面摔倒后压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也觉得自己住在乡下,城关区的热闹与繁荣,与这里毫不相干。
直到10年后的今日,九州人民还是习惯把去黄河南岸叫做“进城”,去西关是进城,去南滨河路是进城,甚至在北滨河路市二院那里也是进城去了,但隔五百米,走回庙滩子,就不是进城了。以庙滩子为点,隔开了九州和市区的联系,无论是生活配套设施、交通物流能力、医疗教育水平、娱乐文化生活,九州都和市区有着巨大的差异。
进城上学路漫漫
7年前,我正式入住兰州九州开发区。搬家的路上,我发现九州又不同了:植道树虽然矮小,但已经没了几年前小树苗的样子,郁郁葱葱。小区周围尽管没有大超市,小商店却不少,五金店、小饭馆、粮油店、杂货店、小发廊……已经基本可以满足人们的日常生活需要。还增添了83路公交车,出行方便了许多。
渐渐,我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夏日,会有小贩拉了西瓜来卖,价格也比城里便宜,我曾经用1块钱买了5个小西瓜,回家拿刀对半切开,呵,真甜!小区很安静,只有上下班的高峰期才会带来微弱的喧嚣,尤其是晚上,安静得只可以听到钢笔划在纸上沙沙的写字声,然后进入梦乡,伴着呼吸声一夜好梦。
但是,也是在这里,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区域开发速度和配套设施不一致带给居民的麻烦。以交通为例,7年前九州在修路,尤其是庙滩子到李家湾的那一段,经常坑坑洼洼,晴天时,往来车辆带起漫天的黄土,雨天就更麻烦,道路泥泞不堪,无处下脚不说,还可能堵车堵得连蜗牛爬行的速度都不如。
回家途中,公交车又堵在了路上,司机嘟囔着咒骂几句,索性将车熄了火,直接打开后门让乘客下车。再有一两站就到家的人们鱼贯而出,离家尚远的乘客只能继续观望。
这种磨难,对于从九州一路辗转到兰州市区武都路兰州二中上学的我来说,经历得多了,也就渐渐成了一种习惯。除了早点出门,习惯等待外,我别无他法。
很多时候,随着天色慢慢变暗,整个车厢渐渐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由于作业多、时间紧,学生们最先等不住了,看着车外泥糊糊的马路,狠狠心下了车,快步往家走,走了四五站之后,会觉得身高高了不少,当然,这肯定不是锻炼身体的原因,而是鞋底积了三四厘米厚泥巴的缘故。
后来,家住在九州的我们,习惯了在书包里装两个塑料袋,下雨堵车赶路的时候,就往脚上一套,鞋子是不脏了,但步行一会之后就觉得膝盖酸、小腿累——粘在塑料袋上的泥土至少有两斤重。
那时还有一个好办法,就是在书包里装一个折叠式小台灯,堵车后只要把书包一翻转,让背面朝上形成一个平面,就能当桌子用,然后小台灯一开,作业本一铺,就能开始写作业。颇有些“任堵车岿然不动,我自闲庭信步写作业”的感觉,反正,车再怎么堵,迟早都是要通的嘛,借用当时九州人民自我安慰的一句话:“着急也在堵车,不着急也在堵车,还不如心情放好了慢慢等哩”!
2008年,九州石峡口频发滑坡事故,那时邻居们心里很紧张,靠近山坡处的住户都很紧张自家的房屋安全。我家离山坡较远,不用担心滑坡对自家安全的威胁,但有一个更直观更迫切的问题需要解决:要迟到了,怎么办?
正常情况下,我上学乘坐的83路公交车首班车在早晨6点半发车,我乘坐首班车,大约在7点05分左右可以到学校,离学校要求的7点20还有15分钟,时间不算宽裕,也勉强够用。但滑坡之后,出于安全考虑,石峡口路段完全封闭管制,不允许任何交通工具通行,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小路,供行人步行,管制路段大概有两站长,按正常步行时间,至少需要15分钟,再加上再次等公交的时间,想要不迟到必须争分夺秒。
于是,那段日子,我必须保证自己能坐到首班车,快到滑坡路段时,就在公交车后门等好,车一停就蹦下去,勒紧书包带,狂奔三四百米,累了就快走一会,喘喘气,休息一下接着跑,直到离开滑坡路段,再次坐上公交车。与我一起狂奔的还有赶早班的上班族以及其他学生,大家彼此不认识,但在奔跑中视线对在一起时,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适应高中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除了个别习惯用语不同,交流理解上会有一点障碍,其他一切都很顺利。高中之初,最大的不适应反而是寂寞,同学多但至交朋友少、庞大的课业压力、不熟悉的城市文化,都让我的内心感到深深的孤寂。记得当年放学后,看着花花绿绿的
霓虹灯和享受着城市夜生活的人们,我心里突然冒出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奔走在城市的路上
一个城市的扩张,不只是一座座建筑物的拔地而起,不只是一个个中心花园的争芳斗艳,不只是一种种本土文化的异彩纷呈,更多是城市市民大市民心态的养成,市民不避讳谈及这个城市的缺陷,不排斥外来人口的融入,不漠视外来文化星星点点的光芒,兼容并蓄,百家争鸣,这种五湖四海一家人的心态,是一个城市现代文明化的必须。
值得庆幸的是,我生活的九州并不是一尘不变的,我也不是6岁时那个怯怯懦懦,不敢跟人交流的小女孩。
高中三年里,我改变原来的习惯用语,适应了兰州的语言习惯:自动笔要改称自动铅、甜麦子要改称甜胚子……;我学会了关注城市中更加丰富的文化色彩和时尚生活,会去看cosplay展、会尝试着在省博物馆为身边仅有的几个同学做文物解说、积极参加各种志愿者活动、我登上了人民剧院的舞台做学校艺术节的主持人……这些最微不足道的改变,消除了我与兰州的交流隔膜。
同样在那三年,九州也修好了路,全新的九州大道,一改往日低调萎靡的色彩,带着全新的生命力,伸向九州最深处,10分钟,九州到中山桥的车程时间,消除着它与兰州的地域隔阂。
现在,给我留下特殊记忆的石峡口滑坡地段,如今正在实施边坡治理和绿化工程,经过时也不再那么“危险”。
九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北环路等道路扩展了九州的交通网;新修建的小区都在修建护坡林,黄秃秃的荒山绿起来了;相关生活配套设施越来越完善,小区成了真正的城市化社区。
前几日,一个阿姨的儿子要去十四中上高中,阿姨决定在广武门附近买套小套房子,方便儿子就读,使儿子不用在路上奔波消耗精力。我想即使不买房子,以现在的九州交通,那个弟弟也不会有机会去体验我当年狂跑几百米追汽车的生活了。
更令我欣喜的是,来兰州上小学的小表妹告诉我,他们交朋友时,完全没有本地外地的区别,她和小学里的同学玩得很开心,她也不再有我当年怯怯地想与同龄人亲近而不得的苦恼。新的城市社区赋予人们新的生活体验,开始一段新的融入城市的征程。
这让我想起了4年前,我刚考取到兰州大学,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涯,那时,我已经潜意识地以一个兰州本地主人翁的身份和心态,向我的大学同学介绍兰州,告诉她们兰州人的生活习惯和禁忌,带她们逛兰州的大街小巷,吃着各种有特色的名优小吃……
现在,回到甘南,我会觉得有一种乡情的亲切感;回到兰州,我会切实地感受到一种熟悉生活带来的自在和惬意。
回顾过去16载的岁月:6岁时,我可以适应一个城市的口音;12岁时,我可以接受一个城市的缺陷;15岁时,我可以适应一个城市的生活,交到许多新朋友,聊着这个城市的时尚文化;18岁时,我可以转变自己的心态,将一个城市作为自己的家乡一般看护; 但到了22岁,我才蓦然明白,我依然走在融入城市的道路上,不再是生活、文化习惯上的适应,而是心理情感上的认同和宣泄,一个人融入城市的过程,不是他同质化,去磨灭以往区域文化带给他的性格特质,而是求同存异,保留精华的性格特质,为城市增添被认可的多元化色彩。
在极力融入城市的道路上,城市不断充实改变着自身,城市中的人不断融入和扩展城市多元化的内涵,这个动态的过程,赋予现代城市不同以往的魅力和风采。我期待着,兰州在这条现代文明化城市的道路上继往开来,不断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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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合作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