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不知归
我在梦里有许多好去处,最喜的当是东营的水塘。
这个水塘现实里是无处可寻,又或许,多年前印在心底的画面,如今反刍在梦境里来的景象。
去东塘,须翻过一面大的斜坡,往前走,坡度逐见宽,不过很陡。在梦里,身子是会飞的,人微微离地面些是可行的事,所以要翻越这斜坡,到坡的那面去,不是很难。我可以先是拄着拐杖走,两边树的叶子拍打着我的脸,走到半坡道时,身子换成爬,一步一步的拽着坡上的青蒿,脚步开始打颤,心里多少有些瘆人。不过一想到翻过坡的那边去,就是心里要见的景物时,身上也就来了劲,整个人也会喜悦开来。再往上爬,双脚,被慢慢脱离了地面,轻轻的往顶端飘去,顿觉得也不怎样累了。
翻过坡去,眼前便显出一番景色:一洼清池,芦苇甜蒲。走近了看,鱼虾见底,在水里自由穿梭,青蛙卧满了塘沿。稍远处,青砖瓦舍、白鹭、鸡鸭、故人、麦田。抬了头瞧,白云一朵一朵的,不高,也不低,刚好树梢处。顶头的天,离奇的蓝,像一双大的眼睛,慈润的望着田舍,望着我。
忍不住,轻轻折根芦苇,坐塘边垂钓。调皮的鱼儿嗅着苇杆的芬芳,在水下来来回回的打蹭,看着便心欢。水墨色的,披着大红的,各色的大蜻蜓纷纷向这边集结、靠拢,对我,像见一个久违的人。它们不会说话,只善于用行动表达内心的欢愉,三五一群的,先是立在苇杆上,顷刻再飞起,俯冲下,用翅膀“嗖”地点下水面,再回来,继续静卧在苇梢,肩头。
我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舒畅。
我看到祖父牵着牛,正从稍远点的青砖瓦舍旁走过,那牛走走停停,抬头看看天,再低头啃啃草,悠闲自在。祖父手里提着小鞭,头上顶着草帽,晃晃悠悠的跟着牛。柔和的光线照在祖父的大衫上,祖父的脸上便升起了舒心的笑。
父亲这时也来了,他左手挎着牛套,右肩扛着摇耧。父亲走路的样子还是那般仓促,总像有人跟他抢道似的。父亲把摇耧轻轻的卸在田埂上,回头捋了捋牛的毛发,把牛套给它熟练的戴上,牛摇了摇尾巴,一个劲蹭父亲的身子。
霞光下,祖父扶起摇耧,把两根耧把子横在牛屁股两侧,绑在牛脖子上戴着的套绳上。父亲从祖父手里接过小鞭,一手牵牛,一手甩鞭,鞭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来,我坐在东塘,听得真真的。
祖父转了个身,扶着摇耧走,走一步,摇三摇,脚下的土被耧齿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线条子。
父亲牵着牛,不紧不慢的走,祖父在后面扶着耧,均匀的摇,一块良田,来来回回。
转弯时,父亲一个小侧身,头微微一钩,牛绳左手换在右手中,牛跟着顺势来个半圆的弯,祖父赶紧把摇耧紧摇三下,猛地一提耧身,耧齿离地,再一个弧形的转身,又起新的一垄……
我坐在东塘,看得清清的。
夕阳下,父子俩的身影被拖得长长的、瘦瘦的,人、牛、摇耧,融合成一幅绝美的画卷来。
时光静止在了东塘。静止在了东塘上的天。一大片火红的蜻蜓围着我打转,它们栖在苇梢,荡在肩头。无数的蛙声混合成了一曲只有仙界才能谱成的妙音。
我听得真真的。
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头朝这边移,低低的,刚好压过头顶,白白的,如绵羊。一片又一片的云,从头顶闪过,有唐朝的云,宋朝的云,有杨贵人的马匹……
我看到祖母就站在云朵里,慈善的笑,祖父,父亲,牛,他们也脚下踩着云,站在了天的尽头,朝这边望着,望着。
梦境转换,我看不到人,也不见了牛,天幕坠满了数不尽的星子。那星子上雕满了唐诗,刻尽了宋词,你仔细地读,总读不尽余意。
月盘很大,淡黄色的光洒满了东塘,投在了水中,映起我稚嫩的脸……
多年后,我常常梦到这个梦,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梦。我常常在这个梦里,褪去心头所有的结儿,重新做回那个无忧的孩子。□郭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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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营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东营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